贏得戰爭 卻失去了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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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新聞發行人兼總主筆/南方朔  2003-04-01 09:15

-一場反啟蒙理性的戰爭

  人類歷經長期的殺戮所獲得的反省-尊重生命尊嚴以及和平的無上地位,在這次美英聯軍入侵伊拉克後,再次被踩到了腳底。「只要我喜歡,有什麼不可以」的私慾,更打著宗教的旗幟,合理化了所有「只為自己設想」的作為。接踵而來的,恐怕是一波波「以眼還眼」「以暴制暴」的自保或報復行動。
  南方朔先生這篇評論,印證了首席對世局的憂心,狂風暴雨之勢,愈來愈逼近,整個行劫行動,傷害的是我們賴以生存的美麗藍色星球,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美英聯軍入侵伊拉克之役,正在如火如荼的進行中,在各種飛彈和重磅炸彈有如大雨般落下的巴格達,早已成為一片火海,進入夜晚,除了爆炸聲,就只有婦孺的尖叫聲與哭聲。

戰爭 把文明帶向黑暗期

  誠如著名經濟學家克魯曼(Paul Krugman)所說,單單美國一年軍費即達四千億美元,而伊拉克軍費僅十四億美元,因而這場形同拳王與嬰兒對打的戰爭,美英聯軍的攻擊實質上可以說等於以伊拉克為靶場的演習,必將在幾乎毫無阻擋下獲得勝利。第一次波灣戰爭,美軍死亡僅一四八人,伊拉克軍民因戰爭及經濟封鎖,醫藥及糧食短缺而死者計約一百五十萬人。由於這次攻擊更為「精準」,估計美英聯軍的死亡人數將在一百人以下,戰爭的絕對「不對稱性」已概見無遺。

  沒有人會懷疑美英聯軍將在極短的時間內取得勝利;但幾乎所有的人都懷疑這場戰爭的意義以及它對人性、國際政治與經濟所造成的傷害。

  首先就對人性的破壞而論,人類自理性時代迄今,儘管戰爭與殺戮從未停止,但至少在價值上已肯定了生命尊嚴以及和平的無上地位,並試圖將這些價值納入國際共同的規範之中。但人類經由長期的加害與受害經驗所凝聚而成的這些價值,在這次戰爭中卻再次被踩到了腳底,古代那種「只要我喜歡,有什麼不可以」的「任意性」又再現人間。甚至連「侵略」都可以在改變言詞,換成「先制攻擊」而得以有了理由。這種「理由的被壟斷」,而且根據利益而任意解釋的現象,已將持續進步中的文明帶到了一個新的價值黑暗期。

霸權 神義政治凌駕理性

   而這種對人性及價值的摧毀,其實是有著深層基礎的演變結果。凡研究美國問題者都知道,觀察美國政治,就不能不注意美國菁英意識形態刊物和宗教社區的變化。近年來,美國宗教在福音新興教派的崛起後,基本教義派日盛,百分之四十八成人相信「創世紀論」,只有百分之廿八相信科學上的「演化論」。信仰的回歸基本教義,使得百分之六十八的成人相信世上真的有「惡魔」存在。福音基本教義派助長了一群所謂「青年新右派」,他們以「標準週刊」為意識形態機器,宣揚選民理念和彌賽亞主張。這份雜誌的成員和主張,乃是白宮核心成員。眾所週知的「邪惡軸心」即是該集團之人士所創。這也就是說,他們認為自己的獨強乃是一種天命,要用槍砲飛彈消滅一切惡魔,打出一個大同世界來。而惡魔的定義則由他們去編造。一種新的神義政治學業已開始出現。它以神義合理化新的擴張主義,宣揚新的「霸主政治學」(Politics of Hegemon),入侵伊拉克之役,即是這種神義政治學的結果。

  也正因此,美英一步步的撕毀規範地球暖化問題的京都協議、反彈道飛彈條約、反地雷公約、反小型武器擴散條約、退出國際犯罪法庭等,現在更進一步的不受聯合國規範而片面入侵,這不但是神義政治學凌駕了啟蒙理性的精神,在現實政治上,則是整個冷戰時代以來規範國際行為的聯合國、聯合國憲章、國際法及慣例的被摧毀。美國新右派導師之一的克里斯多(Bill Kristol)即公開表示:「舊的國際組織與規範已不符美國需要。現在需要新的創造,而創造總是有風險的。」美國副總統錢尼也表示:「國際機制和聯盟關係,乃是為了處理廿世紀問題而設。它現在已非正確的選擇與政策。」美國第四號鷹派人物培里(Richard Perele)則說得更白話了:「沒有聯合國這個東西,只有獨強的美國,以及接受它領導的國際社會。」

反戰 國際組織面臨分裂

  也正因此,隨著這次入侵,冷戰時代以來所建構的國際體系,從聯合國及其安理會、北約組織、世銀及國際貨幣基金、世界貿易組織,一直到歐盟,可以說都面臨了創建以來的最大挑戰。由於法德兩國率先反戰,使得反戰有了正當性,因而美國已揚言要改造聯合國,欲將法國排除在安理會之外,理由是歐盟只能有一席,而不能有兩席。法國席次應交予南亞之印度;此外,北約總部則應由反戰的布魯塞爾移至挺美的布達佩斯。如何拉攏東歐這些「新歐洲」國家,孤立法德比等國,重塑自己需要的國際秩序,已進入了美國新右派的日程表。

  此外,最近「新聞週刊」報導,一個拒絕透露姓名的英國接近白宮之高官,在被問到打完伊拉克是否會再打伊朗時表示:「每個人都想去巴格達,最誠實勇敢的則要去德黑蘭。」另外,以色列的報紙H’aaretz最近訪問美國副國務卿包登(John Bolton)時他也明言:「對付完伊拉克後,我們將對付伊朗、敘利亞和北韓。」

  因而,廿一世紀的此刻,乃是國際動盪加劇,舊結構已到了即將瓦解的時刻。美國此刻正積極部署如何藉著分享伊拉克利益以「回饋」挺美國家,製造親美的新聯盟,法德比等國為了反制美英,在最近的歐盟高峰會後,已決定下月再開高峰會,將可望討論排除英國,以及法德重組軍事力量。而且美國透過軍情高幹出身的商人傑克森(Bruce Jackson)拉攏東歐國家,俾在歐洲與俄國間創造出美國的「新歐洲勢力」,這也使得美歐俄關係更趨複雜,「歐─俄」結盟的可能性日增。而就在最近歐盟高峰會前夕,北約總部大廈裡奧、英、法、德、西等五國的辦公室,竟然被發現裝了美製的高科技竊聽器,引發軒然大波。凡此種種皆顯示出,在美國意圖主宰一切國際組織的同時,國際社會的反宰制已告開始。這種權力的角逐,必將使得未來的國際混亂更甚。而毫無疑問的,乃是美國的確有日益陷入孤立之虞。尤其是經過此役,中東地區的仇美恨美情緒更增,這個地區的動盪將使得戰後成為美國保護國的伊拉克更難被治理。

脫韁 戰後經濟深陷危機

  除了國際上層架構、歐美關係、中東形勢等有日形脫控之虞外,更嚴重的或許乃是這場戰爭對美國以及全球經濟所造成的傷害。

  在美國新右派智囊的盤算裡,入侵伊拉克,掌控了實質原油蓄積量估計將占全球第一,在三千億桶左右,大於沙烏地阿拉伯的二千二百億桶,將可使美永遠有用之不竭的廉價原油,從而可使美經濟永保繁榮。

  然而,新右派的這種一廂情願想法,卻顯然難以奏效。美國意圖強佔伊國石油,將不可能被劫後任何伊拉克政府、人民,以及國際社會接受。何況縱使美軍以強勢作風佔用,伊拉克的原油要在大破壞後恢復正常生產,仍要多年以後。而目前的美國經濟困境,卻早已迫在眉睫。基於此,隨著入侵行動的展開,在「愛國行情」下,雖然出現了美國早先宣稱的「安心後的大漲」(Relief rally)──意思是說稍早前由於和戰未定,人心難安,因而才造成股市的持續下跌,一旦開戰,讓人懸疑不安的心理因素利空出盡,行情即會一路回升。連週以來,道瓊指數漲了百分之八點四,那斯達克上漲百分之六點一,S&P五○○則漲了百分之七點五,全球亦隨之而起舞。

  然而,這種「愛國行情」所造成的短線假象,卻顯然與當今美國與全球經濟的基本面並不相合。就全球經濟而論,去年第四季起,由於需求萎縮帶動不出繁榮,「經濟合作暨發展組織」的工業化國家,其成長率已跌至百分之○點四,其中美僅百分之○點四,十二歐元國僅百分之○點二,遠較預期低。

  而就美國而論,過去十年裡它那種藉著強勢美元、吸引外資,帶動消費的經濟格局,早已隨著雙赤字的嚴重化而無法再守。而今布希政府又再出兵伊拉克,不但擴充軍費,亦大減富人資本利得稅,根據白宮最近向美國國會提出的預算案,到五年後美國財政赤字將增至一兆美元。其中有關入侵伊拉克之役的支出並未明列,估計在八百億至二千億美元之間。但據耶魯大學教授諾德豪斯(William Nordhaus)估計,則至少一千億美元,最多可能到一點九兆美元。這也就是說,貿易赤字和財政赤字,已使得布希政府治下的美國有走向雷根時代同樣停滯的風險。最近美國繁榮最後屏障的房市首次出現衰退,二月份新屋衰退幅度高達百分之十一,為一九九四年以來的首次,另外,今年的消費也都不樂觀,新增失業人數在一至二月內超過六十三萬,為一九八二年以來的最高紀錄。凡此種種皆顯示出美國經濟基本面並不如預期,所謂的「安心後的大漲」,其實只不過是另一種愛國心所推動的短線投機潮而已。這也是說,入侵伊拉克之役,大概不會替美國帶來復甦的契機,反而有可能是繼政治泥淖外的另一個經濟泥淖。

  也正因此,這場有爭議的戰爭,儘管仍在進行中,尚難遽而論定,但它正當性不足,而且全球反戰運動不懈,它雖未阻擋住美國的出兵,但至少使得美國還知所節制,不敢像上次一樣狂轟濫炸,但一旦美國久而無功,大開殺戒,美國即會在自我去合法化後,引燃更嚴重的反戰潮。但無論如何,布希政府這次入侵,已注定將「贏得戰爭,但卻失去了世界」,這或許也是台灣在「挺美」時,要思考的問題!
(轉載自三月廿四日中國時報星期專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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