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01-25 10:50

　　　　四、

　　因為有這段緣由，玉階和宋子文建立起不凡的友誼。北伐後，宋子文繼古應芬首任財政部長之後出任國民政府財政部長，堅邀玉階做為他的助手，主管他的密勿機要。

宋親邀師尊到財政部主管機要

　　民國十六年的十二月，我們從白克路益壽里的李家大家庭中搬遷了出來，搬到了法租界環龍路、薩坡賽路一０八號一幢靠馬路的三層花園洋房。一、因為高齡老祖母的健康、四叔樸臣認為她老人家適宜搬到蘇州新修建的「樸園」的庭院中去居住。二、益壽里的產業已被盛老四在一夜豪賭中易了主。新主人堅持要接收益壽里內的全部建築物。三、玉階自從在民國十六年三月國民革命軍北伐克上海後，中央成立了上海特別市政府，特任黃郛為市長，潘公展為農工商局長（亦即後期的社會局），玉階以祕書身份，指派為上海特別市勞資調節委員會主席委員。經常需要在家中聚會，益壽里實在太侷促不方便，才得到老祖母的同意，遷居獨立，但仍舊規定我們中午或晚上一定要去陪伴她老人家共進午餐或晚飯。

　　民國十七年一月下旬，正是陰曆新正的一個早晨，我和玉階正在一樓母親劉太夫人的房中，陪侍母親早餐，陡然一輛黑色轎車戛然停駛在路邊門前，我們祇聽得「我是宋子文」，浦東腔調的上海話。

　　玉階忙不迭地衝出母親的房間，迎向大門。王升已經肅客進來了。果然是睽違經年的宋子文，他依然是那麼神采飛揚，依然是充滿著信心和豪情的爽朗大笑，祇是這天穿了一襲平常極少看到他穿著的寶藍團花的繡面狐皮中式長袍，一走進門卻大聲用英語喊「新年快樂！新年快樂！」真是華洋合璧，為我留下極為深刻的印象。我連忙趕到後邊起居間為他準備一杯咖啡，和一碗蓮心桂圓湯，讓王升送進到客廳，並吩咐王升開銷宋子文司機新年的紅封。

　　約模不到三十分鐘，祇聽得玉階和宋子文講著英語走了出來，將到大門口，宋爽朗地笑著說著上海話：「閒話一句，就這樣說定，星期三南京見！」

　　玉階回到母親房間，便向母親稟報：「宋部長要我到財政部幫忙，管他的機要，替他看公事，連考慮都不許我考慮，要我後天到南京上班。我告訴他，至少也應該讓我把勞資調節會主席委員辦完結束交代，他才寬放到下星期三。……」

　　從這年元宵起，玉階應宋子文的親自登門延攬，進了財政部，參與了宋的密勿，替他審閱公文，分別在上海中央銀行大樓與南京丁家花園財政部工作。宋子文受西方教育，分別畢業於哈佛大學和哥倫比亞大學，個性強硬率直，認真刻板，頭腦機敏，英語比中國母語流利。但他卻會上海浦東話和廣東話。中文極差，因為他瞭解玉階的中文根柢極深，才會親自登門堅決邀請玉階去幫助他處理中文文案，重要的公文大都是由玉階替他用鋼筆批好，他祗在公文上簽個英文名字，後期也會簽一個中文「子文」。

五年中整頓中央稅務貢獻良多

　　宋子文欣賞玉階耿介正直的脾氣，尤其講話直截了當、要言不繁的性格，完全配合他的氣味，更重要的是他風聞玉階在上海煙酒公賣局、統稅局、貨價調查局、財政局長，在財稅行政實務上，以涓滴歸公革除陋規，力圖振疲除弊，至為欣賞。

　　到財政部不到半年，民國十七年六月，國民革命軍克復北京，宋子文即命令玉階專赴北京，接收北洋政府財政部的檔案。玉階在財政部五年的時間，上海、南京兩地奔波，尤以北伐底定，百廢待舉，他協助宋子文整理中央稅務，極多貢獻。

　　例如：一、北伐初定京滬，政軍費用開支浩大，宋子文就是接受玉階的建議向江海關徵千分之廿五至五十的奢侈進口品的附加稅，解決了當時的財政。二、完成國民政府成立以來第一部二十二條所得稅法草案。三、擘劃中央地方稅收劃分原則，由中央掌握關稅、鹽稅、菸酒稅、礦稅、印花稅、政府財產及事業收入等，省地方則掌握地稅、營業稅、執照稅等。四、整頓鹽稅：調整既有之鹽務稽核所，與整頓鹽場與運銷之弊竇。五、建議成立稅警團，改進緝私方式，使國民政府定都南京，在財政稅賦上，關稅與鹽稅成為最重要的收入項。同時確立統稅（貨物稅），以捲煙、火柴、水泥、綿紗、麵粉五項貨物稅在出廠課稅，由中央統一徵收，並規定一次納稅後地方不得再徵收厘金與雜捐，解除了擾民困商的苛捐雜稅的盤剝。

師尊決心跳出出賣尊嚴的浮沉宦海

　　儘管宋子文對玉階至為尊重，但宋子文買辦式的頤指氣使的洋脾氣，也頗傷玉階的民族自尊，尤以當時宋子文從美國邀請來的一批美國財稅顧問，處處凌駕在財政部官員之上，也使得玉階興起為五斗米折腰，不如歸去之歎。

　　真正讓玉階下定決心，要跳出宦海，是一九三三年民國二十二年宋子文以財政部長的身份應邀參加在倫敦舉行的「世界經濟會議」，隨即取道紐約和華盛頓向美國辦理了有利於中國麵粉工業和紡織工業的棉麥貸款。三個月後，他回到財政部，他發現蔣委員長為剿匪軍事的軍需，批准了六千萬公債，使他苦心經營的平衡預算一下子搞亂到無法收拾的地步。和蔣委員長間肇致有史以來嚴重的衝突，蔣委員長惱火得衝向宋子文揚起右手掌，打子宋子文一耳光。宋子文回到財政部沮喪的對玉階說：「我這財政部長連一條狗都不如。」立即辭去了財政部長的職務，要玉階向外宣佈因為健康的理由，並指定玉階為他辦理移交工作，這件事對玉階的沖擊非常大。他認為宦海浮沉，實在是出賣自己的靈魂和尊嚴，這是我第一次從玉階嘴裡聽到的現實政治。

　　因為，祇有玉階才真正瞭解宋子文為蔣委員長在中國統一上做過些什麼？有些什麼貢獻？一般人祗知道他們是郎舅的關係，或者知道他曾經反對過他的小妹宋美齡嫁給蔣委員長，都認為他是依靠蔣委員長起家的，這些都有失公平。

位居蔣宋杜間的三角橋梁關係

　　事實上，宋子文在民國十二年愴然離開上海後，十月間到達廣州後，立刻就通過宋慶齡進入到孫中山先生的決策核心。當時孫先生第一、要建立國民革命軍的武力來進行北伐，第二、國民黨需要培養革命的幹部，在在都需要大量的金錢支援。於是，他被孫先生派任廣東省銀行行長，不久，他被任命為國民黨的財政部長，並兼中央銀行的行長，通過一系列嚴厲的財經緊急措施，很快地就掌握了國民黨在廣東的財政大權，尤其他在廣東的中央銀行的準備保證，白銀儲備不足百分之五，他卻對外聲稱有百分之二十五。因此幣值的信用極好，它發行的鈔票，甚至在非國民黨控制地區也獲得承認，尤其得到當時中國金融中心的上海工商金融界的支持，才使得宋子文崛起於廣東。

　　在這背後，為什麼廣東中央銀行的幣信能夠在上海建立？這就是宋子文透過了玉階和杜月笙的人際關係，做為橋樑，獲得杜月笙所聯繫的江浙財團的支持和遙遙呼應所收到的成果。

　　繼而尚未顯貴當時的蔣介石又通過杜月笙的關係和玉階的橋樑和宋子文建立起良好的友誼，再由宋子文在孫先生前不斷地推荐。在廣州組建起一支特別的武裝力量（直接對宋子文本人負責），先是用以來監督稅收工作，截斷了掠奪成性盤據在農村鄉間軍閥的稅務人員和地痞流氓的中飽，使得廣東地區的財稅收入從一九二四年的八百萬元，增加到了一九二六年的八千萬元。

　　這支武裝力量就是蔣介石先生初試啼聲。最後在廣州商團事變中，擊潰了勾結貪婪的中外商人和地方既得利益，由廣州商團會長陳廉伯所組成的反革命、反孫中山先生的力量，奠定了蔣介石先生在中山先生心中的地位，才有黃埔中央軍校的建立和它的歷史地位。

　　換而言之，通過玉階在蔣、宋、杜間的三角橋樑關係，他們各取所需，各有所得，也可以說：宋是蔣介石先生重要的支持力量，包括後期蔣先生在北伐時，有若干重要的訊息和重要的緊急措施，也大都經過玉階直接通知杜月笙，獲得迅速的反應。尤其中國最強大的經濟財團江浙資本家支持北伐、響應北伐、歡迎北伐，都跟這段因緣有關聯。

　　這中間恩恩怨怨，是是非非，盤根虯結地有許多複雜的過程，就不是我一個婦道人家所能了解，但我所聽說的和知道的是這些大人物、名人在歷史舞台的另外一邊的真實面貌和色相，究竟誰是真的？誰是假的？也不是我所能判斷了。

師尊有他人格真實的一面

　　玉階對於這些過去的事實，既不願意說，也不願意講，甚至我在寫回憶錄時，為此還跟我各持己見，他說：過去的這些事與天帝教毫無關係，又何必再多談呢！會讓別人認為我是在攀龍附鳳。

　　我認為：「事實就是事實。」沒有必要隱瞞，何況玉階所做的從來沒有為個人私利，有什麼不可以把我所知道的一面記錄下來，讓別人去評論呢？這是我所堅持的。何況，他們都走進了歷史，都已有了歷史的評價。

　　因為，在教史中有關玉階的從政時期的記錄，常有許多環節無法交代，與其讓後人去猜測、誤解，甚至污衊，不如由我來把他填補，以求其真實、完整。何況玉階是人，有他人格真實一面，和他身路、心路的必然歷程，他不是一步登天的，而是一步一個腳印走過來的。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