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的圍牆文化
加拿大特派員 王增勇 1995-10-25 10:05
不管在台北或多倫多,做為一個都市人,一天的生活作息都與都市的種種有著密切的互動。舉例而言,公園被譽為「都市之肺」,一個沒有公園的都市,就像一個肺功能不好的人,不能呼吸新鮮的空氣。紐約的中央公園、倫敦的海德公園都被當地居民所深深重視與珍惜。由於這一年來來往往於台北和多倫多之間,在台北搭公車之際或多倫多騎腳踏車的途中,我對兩地的公園做了一些觀察和比較。姑且不論兩地公園的大小、設計、植栽品質上的差異,讓我感受最深的是,多倫多的公園是完全沒有圍牆的,任何人可以從任何一處直接踏上公園的草地上;而台北的公園,無論大小,一定有欄杆或是圍牆,把公園和外界區隔開來。這樣的差異讓我開始對中國人的圍牆文化有興趣去探索其背後的涵意。
不願把好東西與別人分享
曾經聽過一則笑話,諷刺中國人的「圍牆」心態。有一名夏威夷的導遊在帶領一團觀光客在欣賞高級住宅區裡一幢幢華麗的建築和布置典雅的庭院。由於是觀光休閒勝地,因此夏威夷吸引了各國有錢人前來置產購屋。當經過一戶庭園中盛開玫瑰的人家時,導遊說:這一戶住的一定是法國人,因為法國人最浪漫,最崇拜愛情,所以最喜歡代表愛情的玫瑰。當經過一戶栽植松樹,並把松樹剪得整整齊齊的人家時,導遊說:這戶一定是日本人,因為日本人喜愛整潔,所以把樹都整理得有條有理。後來,經過一戶人家,庭院四周築起比人還高的牆,教人無法欣賞園中的景緻,有觀光客打趣說,這回你就看不出來這裡面住的是哪一國人。導遊哼了一聲說:才不呢!剛好相反,你只要看到有圍牆的,一定是中國人,因為中國人最小氣,不願把好東西和別人分享。
缺乏對公益的認同
這個笑話生動地把中國人偏好圍牆的自利心態表露無遺。圍牆就好像人與人之間的距離,代表著中國人著重私人情誼的交往方式,而忽略公眾利益的認同。這可以充分反應在中國人彼此互相見面時的寒暄方式。父執輩們一見面,通常會問:「您府上哪裡?」希望藉由鄉里情誼拉近距離。不然就會問:「您是哪畢業的?」希望再透過前後期學長來去除彼此的陌生感。中國人重家庭、重人情的另一面,其實就是缺乏對公益的認同。
多年前,我曾招待美國來台訪問的教授,他有一次很興奮地告訴我,他終於解開了一個長久心中隱藏的謎。他說,他一直覺得納悶,為什麼他認識的中國人是如此熱誠、有禮、好客,但是他在台北街頭遇到的司機、行人在有爭執時,是如此惡言相向。他有一次和一位台灣友人在馬路上因爭執和機車騎士起了衝突,他的友人馬上和騎士大聲對罵。事後,這位美國教授就問他:為什麼他可以這麼兇對那個騎士?他的台灣友人馬上不加思索地回答:反正我又不認識他。認識與否對中國人而言在對待人的態度上有非常大的影響。認識你,可以讓中國人按捺怒氣,輸誠相待、熱情好客,惟恐客人以為怠慢;但是要中國人為「不認識的人」付出一點心意,就不是容易的事。這也難怪中國人的家四周有一道高高的圍牆,牆內的是自己人,牆外的是外人。
對社會工作是一項打擊
發現這樣高的圍牆,對一個社會工作者而言,無疑是一項打擊。因為社會福利的起源,無非不是來自於社會中的每一份子願意為那些自己不認識但需要協助的人付出一份心力。當人民願意納稅讓政府辦理社會救助去幫助窮人,社會救助才可能實施。當人民願意在自己需要就醫時才去使用全民健保,而把醫療服務留給真正需要的人時,全民健保才不致因濫用而造成財務赤字。當社會進步到人人彼此生活愈來愈密切時,社會便需要一種新的精神,使人人為共同的利益做出必要的付出,這種精神就是市民社會的精神,也就是李國鼎先生曾說的「第六倫」。
這種圍牆文化處處表現在我們的周遭,以騎樓為例,台北市的街道以各比鄰房屋的騎樓連接而成,是台北人逛街的主要步道,但是在台北逛街,你必須是行動敏捷、眼光銳利,才可以應變地面的忽高忽低及林林總總不同的地板花色。老人殘障在這樣的環境中根本寸步難行。儘管殘障團體高呼「無殘障環境」多時,但各商家「各掃門前雪」的圍牆心態,無疑是無障礙環境中最大的障礙。
拆去內在的圍籬
加拿大最近有一個社區,許多居民相約一起把圍籬拿去,把各家共有的花園及後院集合起來,一起規劃成居民可以共同使用的空間。拿去外在的圍籬是一項挑戰,因為這使人沒有安全感;拿去內在的圍籬更是一項冒險,因為那表示自己要開放自我,讓別人進入自己的生命。但,就像一位加拿大的社區居民所說的,「我拿去了一道圍籬,開放了我家後院,卻讓我同時能進入所有人的後院;更重要的,讓我進入所有人的生活,我的生命因而更豐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