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作／涵靜老人　詩解／洪靜雯　插圖／蔡大羽  2007-05-25 12:00

菽水承歡貴及時－孝

菽水承歡貴及時，婉容愉色莫相違。
萬鍾祿養方言孝，游子常懷風木悲。

詩譯：

　儘管奉養父母時物質清淡，但常在膝下承歡，最可貴的是能及時盡孝。

　隨侍時要面容和順、神色愉悅，不要違背父母的心意。

　等到俸祿優厚的時候才想要盡孝道，

　長年離家追求名利的人，多半會有子欲養而親不待的悲慟。

　　永遠記得，生命中第一次了解心痛的感覺，是搭車北上，看著爸媽在月台揮手再見的身影，越來越遠、越來越小，終於看不見的時候。總在那當下，我會清晰地感覺到一種撕裂的痛楚，在我內心深處漸漸的、一層層的暈開。爸媽一年一年老去，那意味著什麼？兒時依偎在母親懷中的景象已不復回。為什麼人生總有道別的時刻？尤其是父母和子女生離的酸苦。我想著、想著，最後只能沉默地望著窗外，一任淚水靜靜地淌下。

　　「菽水承歡」，本師在詩的起首，即切切叮嚀著，善盡為人子的孝道。什麼是孝道？孔子在《禮記》裡明白說著：「啜菽飲水盡其歡，斯為之孝。」意指以豆類、白水等簡陋的物質奉養雙親又何妨？但求時時承歡膝下，相依相守，陪伴父母走過終老的人生路，那就是最基本的孝道。不需山珍海味，不必高樓洋房，「菽水」二字所表達的深層涵意，應是要我們體會－孝，是無價的，它不能以金錢來評估，更不能以財富的多寡來代替盡孝的本質。走過中國文化的倫理傳統，穿透任何時空背景，孝，始終是父母與子女之間，永遠緊緊牽繫、最純摯無染的血脈深情。

　　「貴及時」，道出了孝的本質，就是「及時」二字。在爸媽寂寞的時候，捎來適時的問候與關懷；在爸媽操勞的時候，捲起袖子馬上行動、為他們分擔；在爸媽年老的時候，緊緊握住他們的手，當他們最有力量的支柱；在爸媽生病的時候，陪伴在側、噓寒問暖，是最貼心的安慰；在爸媽想念你的時候，排除萬難地盡快出現在他們眼前。有時想想，孝，是廿字真言中，最不需要任何條件的天性倫常，它惟一的條件，就是要來得及做到，來得及付諸行動。「先盡人道，再修天道」，正是「及時盡孝」的最佳印證。

　　「婉容愉色莫相違」，是說服侍父母時，要面容和順，和顏悅色，更重要的是不要忤逆、頂撞，盡量不要違背父母的心意。這句話主在說明「孝」的基本之道，就是「莫相違」。什麼是「相違」？《人生指南》．〈孝字篇〉有一段話說得透澈：

　　「吾觀天下不孝之人，父母或需一物，則生慳吝之心；……父母吩咐一事，則生推諉之心；……吾又觀天下不孝之人，父母責罵一言，笞打一杖，則嗔之恨之，甚或怒目反拳，使父母呼天籲地。……吾又觀天下不孝之人，對妻妾則和顏悅色，對父母則暴氣相言，對兒女則痛癢相關。」

　　各位同奮，「慳吝之心」、「推諉之心」、「嗔之恨之」、「怒目反拳」、「暴氣相言」，就是人子相違、拂逆的寫照，也是多少下一代對父母輕則目中無人、重則暴力相向的寫實畫面。何其不勝唏噓，又何其令人心寒。詩的第二句告訴我們，「莫相違」的最好方法，就是「婉容愉色」：

　　「父母有爭，則細意疏解；父母有過，則從容勸諫；凡虧體辱親之事，敬畏而不敢為；凡揚名顯親之事，勇行而不敢怠。」要之，「婉容愉色」更進一步的含意，關鍵即在「恭敬之心」。有了發自內心的「敬」，在侍奉父母之時，便自然而然能夠「細意」、「從容」，細心的關照，耐心的順從了。

　　「萬鍾祿養方言孝」，是對許多不肖子孫的警訓。「萬鍾祿養」，多少人日夜競逐的名利，卻成了很多獨居老人被遺棄的社會縮影。我常不忍見到孤獨的老人坐在家門口，引領期盼著多年未歸的子女，回家來看他一眼。萬貫家財，卻撫慰不了一顆寂寞的心。「萬鍾祿養」，也是許多人為公事繁忙、被工作牽絆的最佳藉口。你常想著：「我有這麼多要忙的事，下次再去看你吧！」或想著：「找別人去吧！照顧病人多麻煩。」嗎？如果我們總不斷地以「下次再說」來塘塞，這只是虛假的孝。

　　「游子常懷風木悲」，提醒我們，生命中有多少「下一次」？〈游子吟〉：「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萬家燈火下，有多少慈父慈母在燈下守候著夜歸不回的孩子？蒼茫人海中，有多少父母為孩子的課業、前途、溫飽含辛茹苦地操心、日以繼夜地工作？《人生指南》‧〈孝字篇〉：「饑餓也何人乳哺？寒凍也何人衣裹？啼號也何人保抱？溲溺也何人盥洗？痲痘病症也何人醫救？飲食言語也何人教督？仔細思之，而父母之恩可知矣！」切莫成為「過家門而不入」的游子吧！切莫等到父母亡故，終身懷抱著「風木之思」－子欲養而親不待的憾恨，那是永遠都無法彌補的。禽獸尚能報本，而人反忘其父母之恩，豈非禽獸之不如？

　　於是想起每回不忍看到爸媽在月台送行的心情，何以如此揪心。我知道，當我離開，便是爸媽再一次的牽心掛意；當我遠行，爸媽又會在某一盞燈下倚門而望。隨著歲月流逝，那身影越來越佝僂，那步履越來越遲緩。我知道，爸媽老了。爸媽一年年的老去，我們彼此在人世間的聚守也相對地越來越少了。我不要成為游子，我也不想在欲養之時而親不待。

　　何謂孝？常思父母生我撫我教我厚我望我之恩。

　　何謂孝？一日為人，便一日莫忘人子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