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興洲  2024-09-15 10:30

宋興洲

　　編按：國際局勢詭譎多變，與本教「救劫使命」息息相關，自466.467期起，特邀前東海大學政治學系系主任宋興洲教授，開闢「興仁光洲月話」，針對國際政經局勢、兩岸發展予以分析，冀使同奮瞭解掌握整體發展趨勢。

　　湄公河是中國瀾滄江的下游河段，東南亞重要的跨國水系。下游河段與上游河段合稱瀾滄河—湄公河。幹流全長4180公里，是世界第十二長河流，亞洲第七長河流。流經中國西藏自治區、雲南省，經寮國、緬甸、泰國、柬埔寨和越南，於越南胡志明市以南省分流入南海。

控制河口　掣肘運輸

　　越南擁有廣闊的海岸線和眾多港口，但湄公河的入海口對越南而言並非至關重要。相反，對於湄公河上游的國家來說，這個入海口至關重要，因為他們若想利用湄公河的水運，必須通過越南的港口出海。越南對每個使用其港口裝卸的貨櫃收取300美元的費用，這是一項強制性的收費，不接受則無法使用，貨物只能轉運至其他國家的港口。越南不僅透過收取過路費獲益，還經常利用這個出海口對柬埔寨施加影響。

　　1994年，柬埔寨內部親越和反越勢力發生衝突時，越南迅速封鎖了湄公河航運，禁止柬埔寨貨物通過越南的港口，以此支持親越勢力。柬埔寨在東協（東南亞國家協會，或東盟，The Association of Southeast Asian Nations, ASEAN,創立於1967年）的代表曾公開表示，他們不希望生活在被他國控制的環境中。然而，由於經濟實力有限，柬埔寨缺乏足夠的資源來改變這種局面。儘管柬埔寨並非內陸國家，擁有自己的海岸線，理論上可以透過建設鐵路網絡，將貨物直接運輸到自己的港口，而擺脫越南的依賴。

運河爭端　三國角力

　　由於鐵路運輸成本遠高於水路，加之柬埔寨缺乏建設鐵路的財政資源，該國長期以來不得不依賴湄公河作為其主要的運輸通道，期間經常遭受越南的制約。為了擺脫這種依賴，柬埔寨提出了「德祟扶南運河」的建設計畫，計畫在湄公河上游開鑿一條全新的水道，以在柬埔寨內開闢一個獨立的出海口。這條運河預計全長近200公里，將穿越柬埔寨的四個省份，連接洞里薩湖與湄公河，有望成為柬埔寨的物流中心，大幅降低物流成本，促進經濟發展。

　　儘管運河的建設對柬埔寨具有重大的戰略和經濟意義，但資金和技術的缺乏一直是主要障礙。然而，隨著中國的「一帶一路」（為『絲綢之路經濟帶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簡稱，是中國領導人習近平於2013年所倡議並主導的跨國經濟帶，投資近70個國家和國際組織）倡議的推進，柬埔寨看到了希望。中國在基礎設施建設方面的專業技術和雄厚資金，為運河的建設提供了堅實的支持，但越南反對。

　　越南也是中國一帶一路計畫的重要成員國，越南反對的理由很簡單：因為這條運河對越南來說只有壞處沒有好處。本來每年躺賺的過路費沒有了，利用出海口「卡」柬埔寨的「脖子」（比喻㧓住要害致對方於死地）的能力沒有了，而且一條河流的下游國家卡上游國家的脖子這在全世界都是極其罕見的。通常上游國家擁有更大的控制權，因為它們可以通過水利設施來調節水流，而下游國家則難以逆轉這一自然流向。

　　越南之所以能夠利用其出海口對柬埔寨施加壓力，一方面是因為柬埔寨的經濟實力較弱；另一方面是柬埔寨在軍事上無法與越南抗衡。然而，如果中國主導建設德祟扶南運河，將改變這一局面。柬埔寨將有機會利用這一水利工程來增強自己的地緣政治地位，反過來擁有卡越南脖子的能力。所以，越南不同意這個計畫。

　　中國提出了很多解決方案，譬如讓越南出錢參與運河的建設，透過共同投資和分享管理權，使越南也能在運河的使用和發展中擁有一定的發言權。這種合作模式旨在擴大整個區域的經濟潛力，將湄公河的利用轉變為一個多方共贏的局面。通過合理的利益分配，可以達成中柬越三方在湄公河上的經濟合作計畫。

　　越南對於湄公河流域的共同發展和利益分配並不感興趣，他們更傾向於保持對柬埔寨的地緣政治優勢。越南堅決反對在柬埔寨境內建設德祟扶南運河，儘管這原全屬於柬埔寨的內政。越南在阮富仲任期間，雖然在公開場合對中國表示了友好，但在實際合作項目上並未取得顯著進展。

　　在一帶一路框架下，越南的胡志明港口是東南亞交通網絡中的關鍵節點，越南在區域鐵路網中也發揮著重要作用。在阮富仲任期內，儘管沒有實現實質的成果，但他對中國展現了積極的態度，多次與中國進行深入的談判，使得許多議題看似即將達成一致。同時，阮富仲在與歐美的關係上保持了一定的距離，面對美國提出的將中國製造業轉移到越南提議，他能夠巧妙地保持平衡。

　　因此，在考慮越南的感受的同時，中國一直在與越南進行溝通和協商。雖然德祟扶南運河的勘探工作幾年前就已經完成，但為了尊重越南的意見，中國並沒有立即開始建設。但這種等待並不是無限的，中國不會無限期地等待越南的決定。

政局突變　遊走兩強

　　在越南，領導層的更迭並非始終由阮富仲一人掌控。2024年7月19日，阮富仲（越南總書記）意外過逝（享年80歲）。6天後，7月25日，越南為其舉行了盛大的國葬儀式。阮富仲的離世來得突然，並未留下明確的繼任者人選，但越南最終成功選出了新的最高領導者蘇林。

　　蘇林並不傾向於任何一方，既不是親美派，也不是親中派。他一貫的政治立場遊走於中美兩國之間，通過各種策略為越南爭取利益。他一直推遲東南亞鐵路項目，同時試圖引入日本，以對中國施加壓力。蘇林是提出讓中國在不花費任何成本的情況下，提供人力、資金和技術來修建高速鐵路的倡議者。成為越南的新領導者後，蘇林依然堅持這一策略。

　　7月31日，阮春勝，越南中央理論委員會主席，帶領著一個代表團前往美國進行訪問。8月3日，蘇林正式宣誓就職，成為越南的新領導人。8月4日，阮春勝和他的代表團結束了在美國的訪問，返回越南。值得注意的是，越南新政府在上台後選擇的首個訪問國家並非中國，也非俄羅斯，而是美國。這一決定是由阮春勝親自出訪而非蘇林，且是在蘇林宣誓就職之前。如果越南這種行為沒有受到任何負面後果，並且還能夠從中獲得利益，那麼在蘇林的領導下，越南很可能會繼續在中美之間搖擺不定，不時給中國帶來挑戰。

中柬聯手　主客易位

　　對於中國的一帶一路倡議，越南顯然不太可能提供支持，這一點幾乎可以確定。正是在阮春勝訪問美國之後，中國在8月1日與柬埔寨聯合宣布，德祟扶南運河工程正式啟動。這一舉措可能是對越南行為的一種回應，顯示出中國在區域合作和發展項目上的堅定決心。8月5日，柬埔寨的德祟扶南運河項目正式啟動。柬埔寨首相及其夫人以及兩萬名群眾出席了開工典禮，全國放假一天，共同慶祝這一重要工程的開始。這一時間的安排顯然是有意為之，就是給越南看的。

　　德祟扶南運河的開工標示著其建設已不可阻擋，關於運河的建設方式和最終形態將由中國和柬埔寨決定，無須考慮其他國家的意見。因為只有這兩個國家是運河的股東，隨著運河項目的推進，越南與柬埔寨的談判地位發生了變化。

　　對柬埔寨來說，運河的建設只是其經濟發展的一部分，但對越南來說，意義遠不止於此。全球範圍內，上游地區通常對下游地區有著一定的控制力，越南和柬埔寨的關係也不例外。對於柬埔寨而言，運河的深度或寬度的增加只是成本問題，但對越南來說，影響則更為深遠。在旱季或洪水期間，由於運河的控制權在柬埔寨手中，越南沒有股份，因此在水資源分配上可能需要依賴柬埔寨的配合。

　　湄公河下游的湄公河三角洲是一個極為重要的農業區域，當地稻米兩年七熟，其稻米產量占越南總產量的56%，是越南的重要糧食來源。如果風調雨順還好，但如果碰到旱情，運河的水位降低到無法維持航行的程度，柬埔寨將面臨一個艱難的選擇，是犧牲自身的物流運輸和經濟發展來確保越南的糧食產量，還是保留有限的水資源以保障運河的通航能力？

　　運河的寬度增加可以增強截流能力。雖然這會增加成本，但同時也能提高運河的運輸效率。如果運河建設得足夠寬闊，它甚至可能在極端天氣條件下改變湄公河的流向，導致海水倒灌，進而使湄公河三角洲地區出現盬鹼化現象。如果遇到洪水，湄公河的糧食產量和居民安全將面臨嚴重威脅。在這種情況下，柬埔寨可以通過付出一點小的代價，比如淹沒一些運河沿岸的民居來攔截洪水，將水蓄存在運河中，從而保護湄公河三角洲免受洪水的破壞。

　　但是，柬埔寨並沒有義務為了保護越南而犧牲自己的利益。即使這樣的犧牲可能對整個湄公河三角洲地區有益。柬埔寨也需要權衡自身的損失和收益，做出最符合本國利益的決策。運河的深度與蓄洪能力成正比，即深度愈大，其防洪效果越顯著。然而，這種深度的增加往往伴隨著高昂的成本，特別是相較於拓寬運河而言，因為加深運河需要加固河岸的堤壩。

錯判局勢　為時已晚

　　對於整個柬埔寨而言，這種高成本的投入似乎並沒有帶來相應的益處。實際上，如果運河的挖掘深度適中，足以滿足基本需求，那麼在洪水來臨時，通過開啟所有水壩的閘門將洪水迅速排向下游，可能是一個更為經濟高效的解決方案。所以，運河怎麼修，寬深怎麼定，平時營運的時候碰到旱災和洪災怎麼對下游分配水量，越南是非常有必要參與的。充分吸取越南意見，並讓越南承擔多出來的成本，對越南是最有利的。但越南既然不願意參與，那就另當別論了。

　　關於運河的寬度和深度以及日常的水量分配，實際上與越南並無直接關聯。如果越南有特別的需求，可以向柬埔寨提出，柬埔寨會根據情況酌情處理。在沒有特別請求的情況下，柬埔寨將自行決定日常的水量調度，包括開閘放水的分量。越南似乎沒有充分考慮到中國可能會繞過越南，與柬埔寨單獨合作修建運河的可能性。畢竟，這條運河完全位於柬埔寨境內，其建設並不需要越南的配合。之前尋求越南的協商，更多是出於友好和希望事情能夠圓滿解決的考慮，並非必須獲得越南的同意。當越南意識到可能被排除在外時，顯得相當焦慮。

　　2024年中國和柬埔寨舉行了聯合軍演，另外柬埔寨也進行了大閱兵，向世界展示了全套中式機械化部隊，不僅全軍都是中式武器，而且整個機械化裝備都是採購自中國，而中國的兩艘056A型飛彈護衛艦從去（2023）年12月開始就一直停在柬埔寨雲壤海軍基地了。到今天已經停留了足足8個月沒動。這些就是為了讓柬埔寨可以和平發展本國經濟。

　　8月8日，越南認清了現實，知道這條運河是非建不可了。越南外交部副發言人段克越，在例行記者會上表態說，湄公河是越南、竂國和柬埔寨三國寶貴財富，是三國團結精神和特別友誼的交匯之地，越南希望同包括柬埔寨在內的湄公河沿岸國家一起合作，有效和可持續管理湄公河水資源，造福湄公河沿岸居住的居民，致力於子孫後代的未來和沿岸國家之間的密切團結。

　　現在越南終於悔悟了，希望柬埔寨以後在調配運河水量的時候能考慮越南。但早知如此，何必當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