狷介如石的郭雄藩
李維生 1990-07-25 10:15
華山上方人物誌
每每夢回大上方時,童年往事,歷歷如昔,最難忘的,當是,大上方時代的「華山同奮」。他們與師尊和我們家人,一起度過我們最艱辛的物質貧乏的歲月,他們也與我們分享了最豐盛的精神時光。他們有我們兄弟的啟蒙業師郭雄藩、李旭如,有師友間的胡明德、闞英候、邢世五、王儉,有默默為大家服務的孔祥子、鄧萬華。我下定決心,要記錄下他們的形容、他們的語言、他們的奉獻、他們的辛勤。因為他們每個人都活躍在我的記憶裡,都鏤刻在我的心版上。如果我不再寫下來,恐怕不再有人能再為帝教華山時代的那段歷史人物做最翔實的記錄。約略算來,華山同奮,西北同奮有三十六人。我還能在彷拂中勾勒得出來。
首先要提到的華山同奮,應該是郭雄藩先生。第一、郭雄藩先生,是民國廿六年七月二日(丁丑年五月廿六日)跟隨師尊和我們全家一齊上華山北峰的第一批華山同奮。第二、郭雄藩先生,是我們四弟兄的業師。在華山北峰、大上方的山巔、山谷中,他教授我們兄弟研讀論語、孟子、大學、中庸,他並不因為我們弟兄的頑劣鈍愚而放棄了他的教誨。他並不因為我們關係的特殊而稍假辭色與懈怠。如果我們四弟兄今天在中國傳統文化上,有一些基礎,我們實在應該感激郭雄藩先生孜孜不倦,循循善誘的誨導。第三、郭雄藩先生同時又是師尊的幕賓。如果今天帝教華山史料,能有部份完整的記錄,如清虛集第一卷、第二卷,應該是雄藩先生的功德。
郭雄藩先生字屏山,陝西咸陽人,如果我記憶沒錯的話,他曾經入選遜清最後一屆的恩科秀才。因為,他一直保持著一頂紅頂瓜皮帽,也正因為他有前清的秀才功名與碩學,纔被師尊敦請為我們業師,當時,他已經是四十餘歲的「老夫子」。
屏山先生,外形清癯,雙目炯炯有光,嘴角蓄留著八字鬍髭。終年衣褐布履,猶記得他由三官洞到玉皇洞登坡時,習慣地將雙手背掀曳長袍下擺,健步如行雲流水。他常年拽一支尺許長黃銅頭,斑玉嘴的旱煙袋。或含一支用噴濕的煙葉自行捲成的煙捲外,他別無嗜好。但是,他跟師尊在一起吟詩、作詞時,從不吞吐煙霧,恪守尊師重道的傳統原則。
華山八年,他跟我們家人一起作息生活、吃大鍋菜,啃豆渣餬,同甘共苦,我從來沒有看到他皺過眉頭或發過牢騷。因為儘管我們住在華山,從華山到咸陽,依當時的交通也祇不過是十小時的旅程,何況,他家庭是小康的地主階級,不是由於他對帝教信仰的虔誠,對師尊人格的尊敬,我實在想不出他有什麼理由甘之若飴地跟我們全家,遯跡在那個鳥不生蛋的山谷中,共同奮鬥,一直堅持到 師尊下山。
屏山先生,寫一手蒼勁的魏碑體的楷書,他的詩文恰如他氣質一般地是那麼拘謹不洒脫。在清虛集第一卷中,師尊曾有一首七言偈「與郭子屏山偈」:「知君狷者介如石,不動不靜不往來,自性自度是真度,何必說法方悟開。」由這四句詩中,就可以勾勒出屏山先生的真貌與真性情了。
猶記得屏山先生在華山階段的八年時,他循例地每日上午為我們四兄弟講解古典以及參加正午集體會禱會坐外,他總是靜靜地坐在三官洞的小房間裡靜靜地誦念金剛經,和做佛藏的筆記,偶爾興來也會跟我們兄弟講述一些風物人情。這時候大有神遊物外,回落到時光隧道裡,去追索他失落的歲月。
三弟子達從小就頑皮,有一次屏山先生,正專注地對我講解「大學」時,他將一個墨水瓶假做在屏山先生的背後傾倒時,不料墨水瓶中尚有殘剩的墨水,傾倒在屏山先生的項頸間,當時,我們弟兄驚惶失措,但屏山先生卻淡淡地對子達弟笑了笑說:「你太頑皮了!」然後若無其事地用毛巾自行擦拭去頸項間剩餘的墨水。隨後拿出一份他經常臨摹的魏碑字帖,放在他座側,要達弟坐下,臨寫四十個字。我們四個兄弟中到今天字寫得最端正、最標準的應屬達弟。現在,回想起,他應該感激屏山夫子潛移默化的督導,相信達弟該記得這段童年往事,該記得屏山夫子曾經誇譽過「子達的字最有氣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