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生命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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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光證  1990-10-25 10:40

台南市初院呂光證

一、生命普遍的特徵──超越有限

  多年來我生活在兩個不同的世界裡,一個教我以理想熱情與真理,一個訓我以現實冷靜與前途。當史懷哲式的人道思想、當李叔同式的出世情懷、當王溢嘉式的執著堅忍……,這一切的一切深引我心的時候,腦海裡卻不得不籌思著如何取得更高的學位,以期在這激烈競爭的社會獲得中上的地位與一份安逸的薪資。大四那年,在一篇論『易經與科學』的文章中,我痛苦的寫道:

  每當從奔馳的理想中被拉回到冷酷的現實,我不禁淚潸汗濕了……,我逐漸領悟到,我擁有的不過是顆卑微的心靈與虛脫的生命……。

  虛脫的生命!這或許就是我長久來忽略的關鍵,我開始明白,生命本身是要用生命來實踐和體會,企圖從哲學領域得到的生命只是一棟艱澀難懂的名詞巨廈,而試圖由科學探索到的生命亦不過是一堆支離破碎的血肉,我渴望的不是巨廈和血肉,而是活生生的生命,是能夠品嘗,能夠回昧,能夠讓人嘖嘖有聲的酸甜苦辣,我開始放棄理性的分析,從腦的推理轉向心的領悟。自兩年前踏入帝教大門,我不斷摸索與學習,重新審度二十餘年的生命歷程,慢慢的我體察到生命的一種特徵,普遍存在每個人心中,是一股超越的動力,超越有限達於無限的傾向,這股傾向訴諸於物質展現出人性的飢渴與佔有,貪婪與永不滿足;訴諸於精神則豐富出真善美與神聖的價值,前者如名利、競爭、權勢等,後者如音樂、藝術、宗教等。在此我並無意界定精神、物質的優劣,只是試圖說明:

  經由物質與精神無法截然二分的認知中,生命內『超越有限』的特徵繁衍出人性善惡的多面化。這不斷超越的動力是來自忘我的快樂,有人因為名利而忘了我,有人因為真理而忘了我……。

  更有甚者,從超越途徑的不同,我欣喜的發現多年來的掙扎矛盾竟消失在一個更為包容與和諧的體驗中!!

二、內在的超越與外在的超越

  民國七十三年,西元一九八四年,在許多關心人類前途的知識份子中是一個極具象徵意義的年代,思想史學者余英時教授在中國時報發表一篇:『從價值系統看中國文化的現代意義』,識者皆認為此篇文章縱不是百年來中西文化論辯的最後斷案,至少也是五四以還六十年來所有討論文字中見解最圓熟,立論最透闢的一篇。

  文中余教授談到中西文化均有其價值源頭(謂之超越世界)與現實世界的分別,且文化作為一有機生命體均有其不斷超越的動力,然而西方文化的價值源頭與現實世界是截然二分天人永隔,而中國文化的價值源頭與現實世界是若即若離天人合一,故西方文化的主流是外在之超越,是外顯的文化,中國文化的主流是內在之超越,是內顯的文化。以下圖表示:

  西方文化的天堂是至真至善完美無缺,而人間則充滿著痛苦缺陷與原罪,故希伯來文化主張以信仰來解脫,是一種由上而下,道成肉身式的拯救與贖罪;反之希臘文化主張以理信來作攀登,是一種哲學邏輯與科學實驗式的向上超越與完成。眾所皆知,西方文化正是在希伯來文化與希臘文化兩者之間擺盪不已。而中國文化則不然,由人至天是儒家的『反身內省』,﹃盡心知性,率性知天』,是道家的『返本還原,物我合一』,是佛家的『明心見性,立地成佛』,是從內在超越到生死了斷、自在逍遙的途徑,﹃眾生皆有佛性』,『人人皆可以為堯舜』,聖凡之間是往來互通的。

  從這個角度來看,西方人始則以哲學(希臘)、神學(希伯來)來超越人世間這有限的環境,到了十七世紀科學革命一起,浩浩蕩蕩,理性之光掩蓋一切,西方人欲以科學力量征服宇宙,達於天堂之境就更顯突出了。但就中國這種內傾文化言,近代科學無從產生,實乃基於超越途徑的殊異。猶記幾年前在電視上目睹美國挑戰者號爆炸的悲劇,我傷心的寫道:

  ……美國人不斷的發展太空梭,欲以科學力量親吻 上帝臉頰,終遭失敗!

  中國人不斷的自我修持,欲以生命潛能體現會心一笑,理所難明!

  前者明晰可辨,是人類大無畏精神的展現!

  後者隱隱約約,是人類高智慧心靈的提升!

三、方法的範疇與局限性

  超越的途徑既異,超越的方法特徵必然有所不同,如今人們已理解到每一種方法必有其適用範圍,易言之必有其局限性。舉例來說人的眼睛視物可見到不同的顏色、形狀、大小、這是作為觀察方法之一『看』的有效性,但任何人企圖以眼睛來聽聲音則顯然失效。眼之於觀察為『看』的方法,耳之於觀察為『聽』的方法,每種方法都有其局限範圍,我們當不能以『看』的價值標準來要求『聽』的判斷,這是犯了範疇的錯誤,想想看,一個只有聽覺器官的生物,我們能要求他以三圍的標準來審美!?

  然而我們卻常常犯了這種錯誤,在宗教的領域裡最常聽到的質疑是:

  能夠證明真的有神存在,我才相信!!

  這就如同某人掩起耳朵打著燈籠『看』音樂,堅持『看』才是唯一有效的觀察方法,然而他始終『看』不到旋律,就逕自否定世上真有音樂的存在!我們點醒他何不放開耳朵來欣賞,正如在宗教裡我們常嘆息:

  你何不先用心靈來體會呢!!

四、宗教方法論與科學方法論

  若從文化的歷程分析,內在超越與外在超越尚可細分:

  理性的內在超越:儒家為主。

  心性的內在超越:佛教、道教、印度教──東方宗教為主。

  理性的外在超越:西方哲學及科學為主。

  心性的外在超越:耶教、回教、天主教──西方宗教為主。

  事實上,這是筆者長久來沉思的『宗教方法論與科學方法論』的重點,但目前限於學識能力的不足,僅能就科學一門求教於各位。從方法論上來看,理性的外在超越源於觀察,透過觀察所得的諸多事實,經由歸納法與演繹法的整理得出系統化理論,到此步驟為止,哲學(本文中專指西方哲學)與科學是一致的,但科學更進一步尋求實驗的證明,哲學則不必。當然,這樣的描述是相當粗淺,不過大致上已滿足此文的要求。以方塊圖表示:科學方法論

  粗略的觀察來自五官,但是隨著探索領域的擴展,人類不得不發明較精密的儀器作輔助,例如望遠鏡使我們視野延伸至宇宙巨觀的範圍,顯微鏡恰好相反,它使我們得以觀察細菌。無論如何,人類後天所能觸及到的均是物質現象,明顯的有下列特徵:

  客觀性:不受觀察者情緒好惡所影響。

  普遍性:不因時,因地,因人而異。

  複雜性:物質現象千變萬化,須以歸納法尋出其基本規律。

  從這兒我們很容易發現科學方法最重要的要求……可以公開反覆檢驗的客觀性證據……實乃肇因於『對物質現象作觀察』,之故。事實上宗教也是需要驗證,只不過宗教並非源於觀察,而是重於心悟,試比較兩者:

  科學方法:起於觀察。因觀察的對象具有客觀普遍性,所以驗證的成果是公開的,可以反覆檢驗。

  宗教方法:重於心悟。因每個人心性不同,所悟的層次隨之而異,是私人的經驗,無法公開。

  簡單的說,科學家是以物質作實驗,因物質具有客觀普遍性,所以結果可以公開讓每個人檢驗;而宗教家是以自己生命作實驗,因生命特質個個不同,所以結果自然無法讓別人分享!

  以一杯水為例,其味道如何?任何人若站得遠遠的用各種儀器探測,所得的水分子構造自然具客觀性;但若問其味如何?始終不知道!唯一的方法是將水倒入喉嚨中,仔細品嚐慢慢回味,同一坏水甲喝下去覺得味甜,乙卻可能說它苦澀,這種體驗是因人而異,不具科學客觀性。然而在此我們卻不得不承認『親身品嚐』才是唯一有效的方法!!

  當然,既是用生命來體會就不能盲目品嚐,必須謹慎!但我們既無法擁有科學式的證據,又如何來『判教』呢?筆者以為宗教是超越於天而落實於人,因此『道德修養,人生守則』才是『判教』的不二法門。歐美近幾十年來新興宗教不下一千個,大多自稱是『上帝的使者』或『耶穌的兄弟』,然而其中有很多竟然主張性解放、雜交、亂倫,宣稱必須如此才能夠打破人際疏離,消弭階級不公,達到世界大同!歐美許多年輕人趨之若騖,奔相走告,十年前『蓋亞那人民教會』九百多人集體自殺的悲劇尚未淡忘,今之邪教又如雨後春筍般出現,助長人慾橫流,令人浩漢!

  以上從方法的角度,我們釐清宗教與科學的差別,在同樣是肩負著探索宇宙最後真理的責任下,我們固不應以宗教的標準去要求科學,亦不應用科學的標準責之於宗教。然而令人遺憾,目前臺灣普遍的現象偏於極端,科學家大部分都認定宗教不過是失敗者的天堂,是一般人心靈的慰藉品:宗教家亦常不自覺貶低科學的價值,謂其末流之道。依筆者所見,科學應謙虛的來學習宗教體證大道、昇華性靈的方法;宗教更應踏實的去吸取科學窮究真理,無限超越的精神!

  師尊早年在華山,有感而云:

  物質精神體用同,東西文化各推崇。

  哲科兩學應調劑,道器兼資本相融。

  祇因功利傾唯物,悲劇一開演無窮。

  淘汰自然看結果,當知執兩用其中。

  道器兼資,執兩用中,我想這才是宗教與科學最恰當的出路!

五、附錄

  至今仍然無法深刻的體會到生命的意義,但卻意外品嚐到『無限超越』的喜悅,前些日子若有所感寫下此文,願與各位分享。

  人生的意義為何?是在歷史的洪流中承先啟後,安身立命呢?或是在現實的環境中盡其所能,得其所哉?這是個很大的問題,然而我們不得不談它,因為每一個人都有生命:但是我們卻感無力,因為它似乎沒有解答。直到有一天,聽到李遠哲博士談起一個故事,我忽地想通,他說:

  在美國我的實驗室裡,四面封閉不見天日,一次進去做實驗,出來一看三天過去了,渾然不知光陰流逝!

  我猜想李遠哲博士在實驗裡面必是『發憤忘食,樂以忘憂』吧!

  記得大學時代頗好古典音樂,常常一首『多瑙河圓舞曲』聽至深夜,感覺上我的生命隨著史特勞斯的音符緩緩跳躍,時而莊嚴時而悠揚,光陰也就這麼不知不覺的消失!

  想像羅丹雕刻,在一筆一刀下,塑造出希臘式充沛的活力,時間也不禁佇足:而聖廳裡哈利路亞歌聲未歇,萬人齊立揚聲合唱的場面亦久久未散!

  我在想,是什麼力量使這些科學家、美術家、音樂家,生死相許義無反顧呢!?

  忘了是那位物理學家在諾貝爾頒獎典禮上致謝詞:

  感謝各位,其實我早已得獎了!!

  然而這次諾貝爾獎的的確確是他首次的榮耀,眾人愕然。台下的王公貴族當然不明白,當一個科學家的生命與實驗相結合時,他的樂趣即在此,而樂趣就是最好的獎勵。或者說科學家的生命寄之於研究,猶如音樂家的生命寄之於旋律,藝術家的生命寄之於畫筆般,他們的心智活動達到一個高潮,這高潮有一特徵:渾然忘我。

  所以我明白了,老子曾道:『人之大患,患在有身』,人因有身,故有痛、失、缺、餓……等,生命本是無限,但加上這個『我』即成有限。有限就是缺憾不完美,因此人類天性有追求無限完美的動力,有突破這個『自我』限制的渴求,這種渴求普遍地表現在各民族文化中。粗略地說,訴諸文字即成文學,訴諸畫筆即成美術,訴諸旋律即成音樂,訴諸肢體即成舞蹈,訴諸理性即為哲學,訴諸實驗即為科學,訴諸感應即為宗教……等,表象萬殊,然本體則一,皆在求『我』之突破,此雖不能論定生命之意義,卻是生命明顯之趨勢。

  從另一面看,在人類共通的情感中,愛情是最值得歌頌的。中國有梁祝雙蝶共舞的悲劇,外國亦有溫莎決然不顧的堅貞,然愛情是絕對的佔有,我執之重豈非最大?我不禁惘然?直至讀了克爾羅斯基大著『愛情的福音』才豁然而解,他說:

  愛之真諦非在肉體之結合與佔有,而在藉肉體之接觸以求靈魂之融合,一剎那的高潮非來自肉體的快感,而是來自徹底的忘我,猶如雙手交叉捧水般,捧水之樂非在於交叉雙手,而在於水!!

  不是嗎?真正的愛情是兩人融合的世界,是氣為之屏,血為之凝,萬物與我無涉的境界,這才是愛之真諦,而非我之獨佔!!

  曾有人問愛因斯坦信仰什麼宗教,他笑而不答,再問愛氏對宗教的界定,愛因斯坦才淡淡地答道:『宗教的情操就是打破小我的限制』!

  大哉斯言”:

  我想起一位朋友的故事,他說:

  在一座專關重刑犯的監獄裡,典獄長傷透腦筋,有一天他想出一個辦法,命令囚犯用餐時雙手上銬,每人發一雙特長的筷子,剛開始許多囚犯挾到菜卻送不進嘴巴,因為筷子太長了,手又不易活動,後來有人商量互相挾菜給對面囚犯吃,如此一來問題就解決了,其餘囚犯起而效法,久而久而之,監獄裡暴戾之氣竟然減低很多。

  朋友說完,我不禁自問,這是否也是一種宗教情操呢?也許吧!古有言: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為來為去就是不為自己,或許這就是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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