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靜雯  1997-05-25 11:50

　　有一次，佛陀帶領弟子們來到一條江邊，江水洶湧，奔流而去；佛陀隨身拾起一塊石頭，並向弟子説：「我現在要把石頭投向江裡面，請你們告訴我，這塊石頭會沉？還是浮著？」

　　説罷，佛陀揚手一擲，小石頭飛落到江水中。

　　弟子聽得糊塗，不解佛陀的妙意，只得依照常理判斷，都説：「石頭沉沒了。」

　　只聽見佛陀嘆息一聲説：「這塊石頭沒緣份啊！」

　　眾弟子這時更迷惑了，大家心中苦思，就想不出佛陀的妙意。石頭落水下沉是最自然的事了，難道還有善緣的石頭，落水不下沉的？佛陀看眾弟子都沉默不語，只好繼續説：「石頭在水上，不一定下沉啊！它有善緣，能過江還不沾溼，這是怎麼回事？」

　　佛陀已提示，眾弟子這時反而更加迷惑，誰也説不出其中道理。佛陀只有再解説了：「其實很簡單，石頭有善緣，善緣就是船，石頭依靠善緣的船渡江，既能保身不沉，還能航到彼岸。人生也是如此啊！能逢善緣，生命迷津能得指引，不能得善緣，只有在迷津中四處流竄，時時受苦。而人生的善緣何在？一位明師，一個益友，一本善書，一句妙言，天地之間善緣處處在，但看你的用心和慧眼了！」

　　眾弟子聽了，了然大悟，人生思想便更開通了。

　　每一次小小的因緣，都是歷經億萬年生死流轉的一回照面。

　　一個生命的誕生，一個生機的孕化，就是一個緣起。

　　「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識。」緣份，是多麼奧妙、深遠啊！在廣闊的人世間，或為緣深，或為緣淺；有人緣聚，有人緣滅；有的因緣成熟，也有人機緣未到……，似不可捉摸，卻又循著亙古不變的自然法則，讓每一次的時空交錯，都因為「因緣」的遇合，開展出生命中無限的深度與廣度。也使得天地間一切有情無情，都因此有了註腳。

　　何謂因緣呢？以譬喻的方式說：「因」好比一顆種子，「緣」就是使種子萌芽生長的雨露，「因緣」和合，才有種子開花結實的「果」。大至宇宙，小至人間，不都是一連串的因、緣、果嗎？所以當年有人問佛陀：「人生的實相為何？」佛陀即回答曰：「因緣和合乃成，因緣離散則滅。」正為因緣的殊勝作了最好的說明。我們的身體是因緣所合成，我們的命運、我們的環境、甚至我們的任何起心動念……，不都由此環環相扣嗎？

　　於是想想，生命本身，就是一個多麼令人讚嘆的緣會呀！

　　在千百年生生世世的輪迴中，一剎那之間，我們自因緣的那端走來，來此和前世的因緣相會，為生命未完成的篇章繼續找尋一個更圓滿的句點。是怎樣的緣深？讓我們彼此成為父子、母女、夫妻、手足、朋友、同奮，甚至師生。有緣，縱使遠在天邊，也有相見的一日；無緣，就算擦肩而過，也是枉然。因之，我們怎能不珍惜這條看不見的線，以莊嚴的心情執持著它，而不讓此生再次成為斷了線的風箏，漂泊至不可知的遠方。因緣，可以跨越種種時空的侷限，也可以突破隔世的迷障，就是那麼自自然然、雲淡風輕的，不著痕跡地將一切該遇在一起的，又遇在一起了。

　　在生命的過程裡，能遇到一個和自己緣份深厚的人，是值得一輩子深深珍藏在心底的。尤其是在修行過程中，能遇到一位啟發我們智慧的明師，更是相當的不容易，那需要非常深厚的宿緣。史傳記載，南北朝時的天臺宗智顗大師，早年曾拜慧思禪師為師，據說當時慧思第一次見到他，就對他說：「從前我們曾一起在靈鷲山聽世尊講經，累世因緣深厚，所以今世才又在這裡見面了。」而智顗初入天臺山的那一刻，山谷響遍嘹亮的鐘聲，彷彿天地在禮敬一位有緣者的到來。正如同當年世尊涵靜老人至南京芙蓉照像館尋訪高人，怎料素未謀面的宗主迎面走來，第一句就是：「玉階，你來了！」若非緣深至此，何能解釋呢？因緣流轉，使我們在不同的時空，一次次的交會，可是，既有緣起，也終有緣滅的時候。如同潮來、潮往，交會時激聚為美麗的浪花，潮退了，復化為虛幻的泡沫，回歸蒼茫的海天。泡沫，是抓不到的，正如同因緣不能強求，也不可執著。強求、執著又有何用呢？只要在走過每一段因緣中，對生命有更深刻的體悟，將因緣的力量轉化為汨汨不絕的生機、泉源—因緣，才是永恆的「緣起不滅」。像夾藏在書裡的楓葉，多年過去，雖無往昔繽紛燦爛的秋紅，但鮮明的葉脈依然清晰紀錄它曾展現的生命力。像深夜裡在燈下獨自品酌一杯好茶，茶雖已乾，仍飄散著一抹清香，在心靈深處漫延地更甘醇，更久遠，淡淡繚繞不去。

　　有一種最令人惆悵，又略帶一絲傷感的緣分，其實不是緣淺，也不是緣滅，而是「無緣」。我們引一段書裡的記載來說明吧！「很久以前，有一位年輕女子，日夜盼望聽到佛陀言教，瞻仰佛陀聖容，於是決定出遊找尋佛陀。她一村走過一村，一鄕走過一鄕，從日出到日落，從黑髮到白髮，數十年過去，仍舊找不到佛陀。終於有一天，打聽到佛陀在某個村落說教，她興奮的忘了疲勞，馬不停蹄地連夜趕去。再也料想不到的，佛陀卻在她趕到的剎那間滅度，永遠安眠了—連最後一面都來不及見到，女子只有傷心痛哭。」讀完這段故事，會使人感觸很深地想到一句常聽到的話：「佛門雖大，不度無緣之人。」不是嗎？

　　「無緣」真是道盡了造化的無情，也是最深切的無常。

　　真正徹悟了因緣的實相、殊勝以後，我們應該用怎樣的態度來面對呢？「隨緣」，是一般人常有的說法，就是順其自然，不假太多人為造作。這樣的心態雖也是一種豁達，但深入想想，似乎有那麼一些些「聽天由命」的宿命觀，意味著因緣—就是註定了。難道因緣果真無法改變嗎？其實在人生的真相—因、緣、果中，只有「因」「果」是必然的，至於銜接「因」、「果」的「緣」，卻是可以轉化的。這就像世尊常說的造命一樣，我命由我不由天，命運是掌握在自己手裡的，一念之善，至誠之心，發心精進修持，能化解惡緣、孽緣；相對的，也會使我們播下更多的善因，廣結更多的善緣。

　　因緣，是無處不在的，我們不須汲汲探求它從何方來？又往何所去？只要因緣來時，好好的掌握，有一天，當它終將遠去，也不要留下太多的憾恨。只要記得，在生命的因緣遇合中，縱然只是一小片刻，或一句話，甚至一個溫暖的回眸—那當下曾有的最真、最切的感動，也就夠了。

　　在你的生命中，是否也有過難忘的因緣呢？且讓我們—惜緣，圓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