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靜蓉  2004-05-01 11:10

中華民國紅心字會在宅服務個案分享

　　吳奶奶九十歲高齡了，自己獨居在平房內，每次看到我來訪，總高興的站起來，顫著雙手，步履蹣跚，每每令我捏一把冷汗，擔心她又摔著了！奶奶又叨叨敘述著從小時之家境，到年少求學時發現書中自有顏如玉之震撼，深深沈醉其中，直到被家人逼婚的種種無奈與反彈……。看著她口沬橫飛的快樂模樣，思緒慢慢飄到八十三年八月第一次到案家開案時的情景……。

沒有聲音的世界真的清靜嗎

　　走到門口即飄來一陣惡臭味，看到披頭散髮前來應門的吳奶奶，更令我倒退好幾步，望著她左胸前的一片血漬及雜亂無章的環境，太陽穴不禁開始隱隱作痛，忙慌亂的掩飾著我的失態，趕緊自我介紹並做身體評估，發現奶奶有嚴重的重聽，又罹患高血壓、心臟病、氣喘，雙眼更因青光眼需兩週去一趟馬偕醫院，左乳房因腫瘤有一糜爛性傷口，不斷有膿血滲出，望著四週環境，發現沒有電視及收音機，問及為何不戴助聽器？平時可看看電視或聽收音機排遺時間，奶奶笑著說：「我耳不聰目不明，現今這亂象，圖個清靜不是很好嗎？」當時我心裏想著，在沒有聲音的世界真的會清靜嗎？我不知道，至少我不認為，當時我真的這麼想。

　　記得初期只要和奶奶一提到要帶她去就醫，處理乳房腫瘤時，她一定結結實實發一頓脾氣，幸好，當時的服務員十分有耐性的勸說，奶奶也發現了大家是真的關心她，終於首肯，但由於腫瘤已到末期，確定是癌症，並不適合手術而改為化療時，奶奶十分高興，服務員每天悉心照料傷口，那惡臭常令她一邊忍著嘔吐一邊換藥，非常辛苦，還得打理三餐、洗澡、洗衣、環境清潔，直到十二月初，奶奶左乳房傷口突然破裂，真嚇壞了服務員及奶奶，急忙送醫急診切除了乳房，才鬆下一口氣。

奶奶終於大大改變了

　　奶奶個性十分好強，對淪為低收入戶感到羞愧、憤恨，但一提起拿到博士學位移居美國的兒子，臉上線條就似乎柔和多了，而談到媳婦卻又開始抱怨連連……。從言談中可感受到其強勢的一面。平時奶奶對服務員的口氣不佳，常發脾氣，記得有一次帶其就醫時，服務員發現自己的鑰匙遺失了，想要去找時，奶奶突然坐在醫院大廳地上嚎啕大哭說人人都欺負她……，且賴在地上不肯起來，引起就醫民眾的圍觀，經不斷勸說始肯回家，但堅持不讓服務員找鑰匙，當時服務員又氣又慌打電話給我，除了安慰外，並請她立即將奶奶帶離現場，我則打電話到醫院，請他們廣播協尋鑰匙，這場鬧劇才落幕，經不斷勸說及輔導、支持服務員，狀況終於漸漸改善了。

　　直到八十六年現任服務員接班，中間歷經了好幾位服務人員，均因奶奶的挑剔而數度更換，在這期間，花了非常多的心力在與奶奶溝通服務的目的及精神，讓她了解大家真心的關懷，誠心的幫助，及服務員的委曲及努力；而對服務員則教導其與老人相處的藝術、同理及支持其每一分的用心。在雙方逐漸良好的互動下，奶奶大大的改變了，變成一個風趣、博學多聞，事事為人著想的老好人呢！

難道最後送終的是我這個外人

　　八十九年初，奶奶又動了右乳房切除手術，望著她日益消瘦的身影，心中好捨不得，猶記得手術前奶奶還擔心無人照顧，且因習慣、脾氣較怪異，經社區社工員與我、服務員商量結果，破例讓服務員去醫院照顧案主（由奶奶自費），當時奶奶感動得幾乎跪到地上了，直到手術的前一天我不放心又去探視，並問要不要通知兒子回來一趟？（以防手術若有不測）奶奶忙搖手說：「不要、不要！回來一趟機票太貴了，而且他太忙了……。」開完刀返家不久，奶奶突然把我叫去，交給我一筆錢，要我匯給她在美國的兒子，奶奶說：「這是我最後的心願。」希望我幫她完成，還交代了許多身後事，唉！難道最後送終的真的是我這個外人？誠如奶奶的主任醫師說的，奶奶一向自豪子孫的學問淵博，念了許多書，可惜就是沒唸到「孝順」兩個字……真是情何以堪！

　　奶奶健康狀況漸漸退化了，除了上廁所外，其餘時間都躺坐在椅子上，沈醉在記憶中，服務員協助洗澡、洗頭、代購物品、煮食、陪同就醫、洗衣、文書處理、情緒支持與關懷，幾乎包辦了日常生活，而奶奶原本十分悲觀、厭世且敵意的態度，經服務員不斷的努力、包容與支持下，現在不但樂天知命、食慾良好之外，還可自己熱食呢！（作者為紅心字會護理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