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潭水深千尺 不及同胞待我情

日月潭水深千尺 不及同胞待我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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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大學/李中華  2006-07-01 09:40

—四月訪台感受三則

在臺灣寶島的十天,天帝教的同奮以實踐大同理想的情懷關心我們北大訪問團的每一個人。這種親和力的內涵,實際包涵著深厚的歷史、文化、人文、民族乃至血緣的共同張力,是我四次訪台中最難忘的一次,正可謂是「天下同歸而殊途,一致而百慮」。

言不盡意

  今年四月二十五日下午五時許,應臺灣天人研究學院的邀請,我隨同「北京大學師生訪問團」一行十一人,乘華航CA102班機飛抵高雄,再一次踏上臺灣寶島這塊醉人的樂土,再一次感受這塊樂土上的同胞對我們的熱情接待。這已是我第四次來臺灣了,每次來台,都有莫大的收穫,每次收穫都有難於言表的感受,這些感受又都強烈地衝擊著我的心靈、精神和思想。內心的感受很難用語言表達,我們的先哲早已看穿了人生認識的這一奧秘,稱其為「言不盡意」。但從老子的五千言,再到禪宗慧能法師的六祖壇經,都無不例外地為後世留下他們論道說法的語言。

  此次來台,心靈的、心理的、精神的、思想的感受實在太多了,借用李白〈贈汪倫〉詩中的兩句話,實可謂「日月潭水深千尺,不及同胞待我情」。

  除上述最大的感受外,還有幾件特殊的關涉語言的最深感受,值得寫出來,以與朋友們分享。這些感受,我稱其為「一首詩」、「一曲歌」、「一場演講」。

一首詩

  四月二十六日下午,臺灣朋友帶我們遊台南市的赤嵌樓,在請我們喝咖啡的時候,我看到「赤嵌樓庭園咖啡屋」在送咖啡時加贈的一折小小紙箋。紙箋的背面印有所售咖啡、茶飲的種類及價格,正面印有十六行小詩。讀起來,讓人感受到在這小小的紙箋上,似乎有一種歷史的脈動和文化的沉思。這首小詩說:

  荷蘭人離開後

  這杯咖啡

  等你三百年了

  牆垣

  月光凝鏤了三百年

  青苔早已入定

  唯斜飛的簷角

  依然曳著前朝風雲

  別去逗弄那些馱碑的石龜

  時空恍惚

  它們還得為我們趕一程歷史

  除此之外

  榕下的輕淡

  私釀的情懷

  或者有奶泡的卡布其諾

  隨你快意

  我是一個平時不讀詩,也不懂詩的人,然而這道小詩,卻以其特有的優雅、清淡,述說著臺灣近三百年的歷史滄桑。它表面看起來很淡泊,其實卻深藏著內心的憂傷,因此想用榕下的清淡、私釀的情懷以及帶有奶泡的卡布其諾沖淡自己的幽思,尋找一些隨意的快樂吧。因平時對於詩的孤陋寡聞,我不知道這首小詩的作者,但它可與臺灣的詩人余光中先生的〈鄉愁〉比美。論風格,說不定這首詩也許就是余老先生的大作。因手頭沒有余光中先生的詩集,也沒有時間去圖書館查找,僅憑這首小詩的清新、雋潔和高雅,及其所蘊涵的歷史意識和文化的情懷,就足以當作一杯香醇的咖啡在榕樹的濃蔭下慢慢品嚐了。

一曲歌

  此次來臺灣,第二件關涉語言的感受,便是四月三十日下午,在天極行宮華山講堂開講的「兩岸生命文化系列講座」舉辦前,大家起立所唱的〈中華民族頌〉。這是一首流傳臺灣的老歌,以前它是以政治「身份」傳唱的,如今隨著歷史的發展,它已超越了政治層面的義涵,融匯到中華民族共同的文化心理中,可以為兩岸中國人共同接受。這首歌的歌辭說:

  青海的草原,

  一眼看不完;

  喜馬拉雅山,

  峰峰相連到天邊。

  古聖和先賢,

  在這裏建家園。

  風吹雨打中,

  聳立五千年。

  中華民族,中華民族,

  經得起考驗;

  只要黃河長江的水不斷,

  中華民族,中華民族,

  千秋萬世,

  直到永遠。

  如果說前一首詩是凝空間於時間的歷史頌歌,清新中含有隱約的鄉愁;那麼,這首歌辭,則是凝時間於空間的民族讚歌,蒼涼中含有悲壯。中華民族在風吹雨打中,聳立五千年。流逝的歲月抹不去中華民族那五色斑斕的色彩;腥風血雨沖不垮中華民族那豐腴的文化和守護的靈魂。青海大草原、喜馬拉雅山,乃至黃河、長江,都是我們永遠的家園。

一場演講

  第三件關涉語言的感受,是四月二十九日在鐳力阿天人研究學院親和茶會上,天帝教首席李子弋先生的演講。這位年過八旬的長者,精力充沛,和藹可親,道貌忻然。其行止、語言、音聲、容貌,看上去不僅有長者風度、賢者氣象,更有一種開放的歷史胸襟和透徹的文化情懷。他的演講平實、樸素、得體、條暢、底氣十足,具有相當的感染力、穿透力和人格魅力。他在茶會的演講中,向我們介紹了天帝教創始人涵靜老人李玉階先生的創教過程及該教的教義。按著李首席的說法,該教的基本教義可以用「一個平等」、「兩個合一」、「三個大同」來概括。

聖凡平等

  所謂「一個平等」,即「聖凡平等」。按我個人的理解,聖凡平等的意義,在於強調成聖成賢乃至修道的根據和動力,完全在修道者自身。此即「命在我而不在天」的一種人性論解讀。這是中國傳統儒家思想的理論基礎。孔子說「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孟子說,仁義禮智「非由外鑠我也,我固有之也」;荀子更有一段精彩議論:「聖人可積而致,然而皆不可積,何也?曰:可以而不可使也。故小人可以為君子而不肯為君子,君子可以為小人,而不肯為小人。小人、君子者,未嘗不可以相為也。然而不相為者,可以而不可使也。」這是說,成聖成賢乃至於修道,本可以通過積學努力而達到,但不是所有的人都能達到,這是因為成聖成賢乃在於個人的自覺,不能有半點勉強,更不能強迫。因此,所謂「聖凡平等」,其意義即在於修道的自覺。

兩個合一

  所謂「兩個合一」,即「天人合一」和「心物合一」。這兩個「合一」,是儒家、道家或中國哲學最核心的思維方式和價值理念。天與人,可理解為主體的人與客體的自然或外在的環境,只有通過二者合一或吻合,才能達到主體與客體的整體和諧。心與物,可以理解為人的靈與肉,即人的精神與肉體的關係。只有通過二者的合一,才能達到主體自身的內在和諧。這兩個合一,是人類全體乃至個體得以生存、發展和延續的最基本的理論前提。

三個大同

  所謂「三個大同」,即「宗教大同」、「世界大同」與「天人大同」。這三個大同,也一直是中國傳統儒、道兩家共同追求的目標。它是在「天人合一」、「心物合一」這兩個基本理論前提關照下,衍射到現實層面的一種價值理念和價值理想。「宗教大同」是指人類的不同思想、不同信仰之間的溝通、交流、對話和寬容。「世界大同」是指不同民族、不同地區、不同國家、不同社會、不同文化、不同群體之間,乃至同一民族、同一國家、同一社會、同一文化、同一群體內部之間,通過溝通、交流、對話和寬容,達到和諧。「天人大同」,是指人與自然、人與社會、家與家、人與人、人自身的靈與肉之間,通過溝通、交流、對話所達到的一種和諧。

  李子弋先生在茶會結束前的總結中,又提出天帝教的「親和力」概念。也就是說,要達到「大同」理想,須有一種自我承擔的精神和歷史、文化的使命感,以一種「親和力」或稱「愛力」的宗教關懷,去開展天帝教的宗教實踐活動,以實現上述大同目標和大同理想。這種自我承擔精神和歷史與文化的使命感,要求天帝教的每一位「同奮」,能夠做到:「以身許道,以教為家,以宇宙為大歸。」這種悲天憫人的宗教情懷和對現實的關切,與宋代大儒張載的「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的人文期許,正可謂是「天下同歸而殊途,一致而百慮」。

  在臺灣寶島的十天,天帝教的同奮即是以這種情懷和親和力關心我們訪問團的每一個人。這種親和力的內涵,實際包涵著深厚的歷史、文化、人文、民族乃至血緣的共同張力,是我四次訪台中最難忘的一次。
(作者為北京大學哲學系教授,中國哲學與哲學研究所所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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