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人李玉階先生與《自立晚報》對臺灣的貢獻》~
原著／吳三連 2012-04-15 10:05
堅忍不拔 松柏永年
原著／吳三連
整理・圖／編輯部
●李玉階先生(師尊)對台灣報業貢獻匪淺。
江蘇涵靜玉階先生，70上壽，新聞界同仁為紀念當年玉階先生團結民營報業，求生存而艱苦奮鬥之事實，出專冊以誌慶。
本人忝與李玉階先生在《自立晚報》有共事之雅，復以20年莫逆私交，爰述其創辦《自立晚報》之艱辛，為新聞自由而奮門之經過，暨主張新聞自律以謀新聞內容淨化之初衷，就記憶所及，臚述如後，以為玉階先生壽!
憂國憂民侃侃諤諤
跟玉階先生相識，係在我臺北市長任內。其時，我從政，他辦報，在職務上雖不相關涉，但玉階先生所辦的《自立晚報》，對市政之立論，已殊獲我心。當時臺北市政，百端待擧，《自立晚報》或以善意之建議，或以諍士之言詞，為臺北市之建設而盡輿論之責，在我個人的心目中，玉階是一個諤諤之士，因此，我對他留下了相當深刻的印象。
據我所知當時本省的民營報業，如：聯合版(《聯合報》前身・註1)、《公論報》、《自立晚報》等，率皆創業維艱，主事者在經費運用上，煞費張羅。
而民營報業人士，毫無後援，其間為爭取補助，以度難關，玉階先生倡議民營報業之合作，實與有功焉！而我在獲悉玉階先生此種為爭取民營報業生存所耗費之精力後，對玉階先生更肅然起敬。
我在市長任內以及卸去市長職務之後，與玉階先生，率皆私人往還。但偶與玉階先生一室相對時，玉階先生所一再強調之「書生報國」之至意，使聞之者亦為之欽遲無已。
玉階先生嘗言，處茲亂世，書生圖所以報國者，厥為禿筆一枝而已。吾人應懍然於大陸失敗之教訓，謀所以匡復社稷，唯有以在野之身，對時政之得失，加以臧否，其力之所及，已不亞執干戈而衛國家之士也！
玉階先生之言，可謂深獲我心。唯市長交卸之前，係服公職，加入輿論界，為法所不許；市長交卸之後，為一己事業而奔波，亦暫時無暇及此，致使「言論救國」之責，仍由玉階先生獨身任之，我未遑臂助，及今思之，尤深汗顏之感！
及至民國47、8年間，玉階先生知我個人所創立之事業，已粗具規模，因再2度訪我，談《自立晚報》合作事宜，中經雙方友好，數度斡旋，而我亦有感於玉階先生之精神與誠意，乃允加入《自立晚報》與玉階先生攜手合作，謀共盡言論之責。
堅忍不拔冠德卓絕
玉階先生方接辦《自立晚報》之初，因經費不裕，時不免有捉襟見肘之感。玉階先生獨攬全局，外而應付各種際遇；內而謀員工生活之維持，艱苦之狀，實難言宣。
但玉階先生不僅未因窘狀而氣餒，反在艱困中，力圖謀充，設立印刷工廠，購置印刷機器，並因原有之房舍狹小，乃由雅江街遷之於長安東路，使《自立晚報》在艱苦中得以茁壯。
民國40年間，當局修訂《出版法》，玉階先生獲知此事後，期期以為不可，認為《出版法》之修訂，對新聞自由有莫大之妨礙，爰會同各民營報業負責人，為反對《出版法》之修訂而奮門，玉階先生在此次行動中，始終為民營報業者之前鋒，並屹立不移，奮門到底，其所言所為，在我國新聞史上，殊有足多者，足堪為我國新聞人員在爭取新聞自由之歷程中，值得大書特書並垂之於新聞史的一頁。
玉階先生之卓絕精神，由此可見。其後，《出版法》仍在當局之決策中，完成立法程序，玉階先生曾為此事而有所感慨，為表示其慨然之情緒，曾在《自立晚報》報頭下方，標明「無黨無派獨立經營」，此在自由中國報業史而言，實屬空前創擧，玉階先生獨立特行，由此亦可見矣！
《自立晚報》曾經2度因故停刊，對一份報紙而言，停刊之處分，幾無異致命之打擊。
任何人處於此境，均必氣餒而乏重整旗鼓之勇氣，但玉階先生秉其堅忍不拔之志，及勇往直前之毅力，於2次停刊期滿之後，獨力促成復刊事宜。
復刊之初，發行廣告，均欠理想。玉階先生苦撐之下，終能度過難關。
《自立晚報》舊同仁嘗言：當晚報侷處雅江街之際，以房舍狹隘，且房屋年久失修，夏天屋內有如蒸籠；冬天屋內又似冰庫；陰雨之日，屋外大雨已停，而室內雨滴不斷，其所謂「寒天飲冰水，點滴在心頭。」玉階先生每於此際，至編輯部工廠，致慰問之意，俾鼓舞員工情緒。
若非玉階先生之待人之誠，克己以儉，《自立晚報》處於如此之困境中能不夭折者，迨亦幾希矣！而《自立晚報》得免於夭折之命運，實玉階先生之艱苦撐持有以致之。
●《自立晚報》創刊5週年（李玉階先生坐在左1)。
宏開新聞自由新境
玉階先生平生主張並維護新聞自由，但不主張新聞自由之漫無限制，蓋自由若漫無限制，則不免損及他人，故玉階先生於民國50年8月25日，在陽明山第2次會談中，聯合王惕吾、余夢燕、洪炎秋諸人，於大會中正式提出「新聞自律」之議。
玉階先生此擧，實係我國新聞自律制度之濫觴，為我國新聞開拓另一新境界；就新聞史之發展過程言，此實為玉階先生生平為新聞自由奮鬥之另一面。
就實際情況言之，玉階先生此擧，乃係其反對修訂《出版法》之延續。玉階先生在與王惕吾等人所共同提出的意見書中，明白要求廢除消極性的《出版法》，由新聞業制訂積極性的「自律公約」。
渠等並建議「取消戰時用紙節約辦法及類似措施，開放自42年開始實施的報禁。」由玉階先生之此等讜論視之，其一貫之爭新聞自由之主張，已灼然可見，而今報禁雖未開放，但節約用紙辦法明年7月1目即將解除。
玉階先生為新聞自由奮鬥亙20寒暑，得此結果，亦足堪安慰矣！
玉階先生在其聯合意見裡指出：「我們從事新聞事業，職司言論報國，自屬極端珍視新聞自由與言論自由。唯以新聞自由與言論自由，自不得有損於社會安全與國家利益，政府年前修訂《出版法》，對於新聞出版事業，加強行政管理，加重行政處分，當係基於國家安全之要求，政府之用心，縱可獲國人之諒解，惟於國際間頗滋誤解，對我國家民主聲譽，不無影響。
此就我國新聞界參加國際性活動，每多頻遭排拒，即為明證。
似此情形，不唯有損我新聞界之榮譽，抑且在國民外交上，亦不失為一次重大損失。我們深信新聞界人士所具愛國反共之忱，未敢後人，當能自覺其對社會國家所負之責任。
倘由新聞界基於此項責任感之自覺，制定『自律公約』，勵行自我約束，俾新聞自由及言論自由，得與社會安全與國家利益，維持平衡，無所扞格，則現行《出版法》實無存在之必要……宜乎予以廢止，藉振人心，而增國譽……。」
玉階先生對《出版法》之不宜存在，奮鬥到底之精神，與乎為新聞自由奮門之堅毅之志，求之當世，殊不多覯。
肯棨主張切中時弊
玉階先生的讜論還不止此，在他「陽明山第二次會談書面意見：〈開拓文化領域的新境界〉一文中，更揭櫫了4項主張：
(一)廢除—至少應重加修訂—民國47年修訂的《出版法》，俾符合新聞自由之精神。
(二)解除對學術、思想及言論自由之限制。
(三)為配合知識分子大團結，絕不以參加政府為目的之強大在野力量，似有從速促成的必要，俾對執政黨及政府，發揮制衡及監督的作用，以符合民主的政治常軌。
(四)消除政治與輿論脫節的現象，俾促進政治上的進步。
玉階先生的4大主張，不僅僅在當時是切中時弊的主張，抑就今天的情況而言，雖然已事隔9年，但仍值得我們新聞界同仁深自惕勵，政府首長加以策勉，有關部門更應詳加檢討，究竟當年玉階先生深中肯棨的主張，已經實現了多少，俾使我們國家在政治、社會各方面，能有更大的進步。
玉階先生來臺後因從事新聞事業，故堅決主張維護新聞自由，但於主張新聞自由之時，其憂國憂民之心，仍不時宣之於筆。
其早年在《自立晚報》所撰之「天聲人語」，以及49年12月間在《自立晚報》所撰之〈今日的國是問題〉（註2）等鴻文，對過去的錯誤加以檢討，對當前的問題指出，對今後我們應該怎麼辦也提出可行之道，玉階先生對國事（註3）問題之深思熟慮，實非一般人所可比擬。
玉階先生曾在〈今天的國是問題〉中，坦陳3大願望：
第一、我對政治根本無半點企圖，不過願在反共復國的新聞崗位上以言論報國，與臺灣共安危，與政府共存亡，最低要求不致跳海。
第二、願我有生之年能返回大陸躬逢還都大典。
第三、願於復國之後重上西嶽華山，終老山林。
玉老這種風光霽月的胸襟，的確值得佩服。5年前，玉階先生離開《自立晚報》，頤養天年，但《自立晚報》除掉增加部分新血輪，多數員工仍係玉階先生當年所引用之人，而一切典章制度，也多仍一舊慣，因此，玉階先生身雖已離開報館，精神仍永遠跟我們在一起！
編按：該文段落與標點符號，編輯部以現今文書格式調整，原著請參閱民國76年9月再版的《天聲人語》頁348至352。
註1：《聯合報》是在臺灣發行的中文報紙，由知名報人，王惕吾先生於1951年9月16日創立，為早期臺灣報業的主要業者之一。
初期原由《全民日報》、《民族報》及《經濟時報》組成之「聯合版」，至1953年3報正式合併，成為今之《聯合報》。
註2、註3：「國是」與「國事」有何不同？
「國是」與「國事」在語法功能、適用對象、詞義範圍上都有差別。
其中，依據教育部所述，「國是」指的是國家大事、國策、規劃等較為重大的事務，有政策法規等意義。通常限用於舉行「國家級」所議之國家大事。如：召集政、商、學等「共商國是」。
「國事」則可指國家大事、政事，也可泛指一切跟國家有關的事務。不僅可用於國內，也可用於國際。
「國是」常用於書面用語的言詞。「國事」則在書面用語及口語中都常用。
但「國事」還能作定語，如：「國事訪問」；可是「國是」就無法這樣使用。
「國是」與「國事」意義相近，但實際上，「國是」要比「國事」的範圍窄，因此不能用「國是」替代「國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