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教20紀錄片優選徵文 台北—鐳力阿
鐳力阿道場 林月開 插畫 蔡大羽 2001-07-01 11:35
白天的自己,忙著適應鐳力阿現代版的修道方式,
晚上則依舊回到台北過著舊日的生活,
整個人虛空晃蕩在二地之間的迷宮,
流浪到筋疲力盡,卻無所依歸,
直到父親出車禍,台北的夢才真正遠離他鄉。
我恍然察覺,內心自有一股頂天立地的力量,
足以讓自己在這雜亂紛擾的人間,
無所依靠的支撐起來。
台北到鐳力阿到底有多遠?
一 在異鄉,生活的一切都必須重新學習與適應
從台北初進鐳力阿,每天晚上的夢中一次又一次回到台北,那些記憶片片段段的街道風景,是復興北路疾駛而過捷運下台北的萬家燈火;是敦化南路重重樹木掩映下一家又一家商店;是雨天的重慶南路一輛輛汽車「刷」一聲疾駛而過,水花四濺,整條街泛起的昏黄亮光。夢裏的台北,隨處浮泛著一層炫爛的亮光,初進鐳力阿的夢裡,台北的光影、顏色、聲音、氣味,從記憶深處,不斷投射,放大,放大,再放大。
台北距鐳力阿到底有多遠呢?從最繁華的台湾首都,切一條斜斜的線,直通到中央山脈中唯一一個處於內陸的南投縣,而繼續沿著這條線,來到南投一個小小的魚池鄉中,從魚池鄉進去再進去,就是四面環山的一個小點—鐳力阿。雖然,台北與鐳力阿,地圖上僅隔著十公分的距離。然而,對於熱熱鬧鬧物質文明的台北,清清靜靜的鐳力阿彷彿就是萬里狂沙的另一個異鄉。
異鄉是另一個不同語言,不同生活方式的陌生國度,在異鄉,生活的一切都必須重新學習與適應。
二 生活像濕疹,看得到病症,卻查不出病因,斷不了病根。
僻處魚池鄉間天帝教鐳力阿道場中的雜誌社和出版社,從規劃兩社未來的發展方向,到行銷募款各種大大小小的瑣事,四個人就扛起每月教訊和書籍的出版業務。現代化的傳播工作配上掃地服勤、煮飯幫廚、祈禱靜坐的道場生活,讓鐳力阿的日子,充滿了各種不同排列組合的變動與可能性。前一秒穿著整齊,忙著在活動中攝影採訪寫稿,下一秒卻可能繫上圍裙就跑到廚房幫忙洗菜切菜煮菜。一早起來,戴著斗笠,揮著竹掃把刷刷的掃著山坡地樹下的落葉,鐘聲一響,又必須進入辦公廳,正正式式開起晨間會議。一邊是靜心修煉的祈禱靜坐,另一邊卻是最新的電腦寬頻網路設備。現代與傳統,物質與精神以一種複雜的姿態交錯在一起,鐳力阿呈現出多樣的修行面貌。
與時時刻刻處處都不得安靜的台北相較,鐳力阿不論白天晚上都透發出一股無聲的寧靜。在如此安靜的外在環境中,很清楚,時時刻刻,都可以從你的內在,聽到心的各種細細呼吸、說話、哀號、痛苦的呻吟聲。在這個沒有外在干擾的世外桃源中,個體彷彿第一次正式探勘到「心」這個東西。而在長久被忽視冷漠下,心再也不甘寂寞,二十幾年累積的自卑、驕傲、傷害、恐懼、傷心、欲望、執著等千千萬萬的塵勞瑣屑就這樣如潮水般波濤洶湧而來。
白天的這顆心,忙著適應學習鐳力阿現代版的修道生活方式,以粗茶淡飯清修,取代聲色感官娛樂的刺激,心忙著在各式各樣的刺激與挑戰中,應付各種各樣不同的病症,白天晃晃動動的煩惱不安,就在夜裡,發送出一股又一股的氣場能量,干擾睡夢中各項夢境,卻總是千篇一律游離晃蕩在台北舊日的街景與生活中,回憶,回憶,再回憶,白天的自己留在鐳力阿,晚上則依舊回到台北過著舊日的生活,生活彷彿被切割成兩半,而心就在台北與鐳力阿一圈又一圈的迷宮裏流離晃盪的走著,走著,再走著。
當內在欲求一與外在衝突激盪,心的不安與痛苦就在不同的時間與地點與環境發生種種白熱化的激烈衝突。工作上的強烈挫敗感,鐳力阿生活的持續反彈,自我提昇修持的無力,因為情緒的起伏變化,工作也因此在停擺與日夜趕工中輪替,常常晚上對著寫不出的稿子,輾轉反側;月底尚未完成一期雜誌,就忍不住一個人躲在圖書館哭;月初的編輯會議上,還沒到討論主題,已經與同事吵得面紅耳赤。想離開工作的決心下了一次又一次,幾次從鐳力阿逃回台北,再筋疲力盡的回到鐳力阿的工作上。生活像皮膚上的濕疹,看得到病症,卻査不出病因,斷不了病根,只能受著同樣的痛苦煎熬。
外在的痛苦與內在的煎熬,形成愈來愈嚴重的對抗,逼迫得不斷向內追求解答,而愈是向內對心挖掘的愈深,內裡積壓的種種問題,一層一層浮上表面,心的積鬱不通,如隻手掌掐住脖子,氣在全身經脈到處阻通,脊髓督脈之氣無法上連,而任脈的氣也從胃腸、心,一直卡到呼吸道。白天在鐳力阿氣悶的無所呼吸,更加重台北夢的惡性循環發展,夜晚的自己,在台北的夢中,深深挖個洞,把自己埋藏起來,而萬分恐懼必須在現實鐳力阿的白天醒來。
當心被各種各樣的情緒傷害得坑坑洞洞,疲累的再也不願起來,一個人在一次又一次的跪拜祈禱過程中,深刻感受到身心靈轉化提昇的痛苦,每次靈光乍現,倏然一瞥那個執著種種外在虛假裝飾的自己,也曾一次又一次的下定決心,想撕掉那許多的慾望執著,還原到身心的本來而目。
然而,每次一下定決心,試著一點一滴來放下心理的渴望執著,放掉那些長久支撐的外在依靠,一下子,整個人就像掏空一樣,空盪盪的無所寄託。外在不斷落空,渴求的內在力量無法出現,薄弱的決心無法支撐崩潰身心到最後一秒,只好把那些好不容易丢棄掉的東西,再度拾回。整個人虛空晃蕩在台北與鐳力阿之間,不斷流浪再流浪,流浪到筋疲力盡,卻無所依歸。
三 在生死的對照上,第一次,我下定決心,把心中所有的執著全部拋下。
直到父親出車禍,此心放下,台北的夢才真正遠去他鄉。
剛從新竹與苗栗參加活動採訪回來,手頭上的稿子還未整理,家裏就傳來年邁父親車禍住院的消息。在看護父親兩個月中,隨時處在父親因腦部受傷,影響身體各項功能不正常運作,而突然導致生命危險的恐懼與害怕中。從不能進食缺乏營養的昏迷不醒;腦部受傷意識不清,性格大變;大小便不能順利排泄的掙扎痛苦;糖尿病指數的突然急遽升高;褥瘡與高燒感冒;缺乏鹽分的跌倒昏迷,到手部骨頭斷裂僵硬的各種病狀。
幾次看著父親在生死邊緣掙扎,我驀然從心底清清楚楚明白,一年多以來,心裡對於種種生命外在物質的痛苦執著,在生死的對照上,顯得多麼可笑與微不足道。躺在醫院的小床上,一片寂靜,看著外面藍的發亮的天空,飛機緩緩飛過。第一次我下定決心,不再留戀的把心中所有的執著全部抛掉,乾乾淨淨,無限喜樂之心就在那一刻油然而生。
從醫院再回到鐳力阿,恍如隔世。晚上,誦完皇誥回到鐳力道院的辦公室。一個人走在道院前那一條長長寬寬的路上,四面傳來一聲巨響,我不禁停下腳步。遠遠的山邊,月亮與星星亮掛在天上,四面是暗沉沉的山,一片空曠遼遠。我看著天地四方,在那一刻,突然清清楚楚的觀照到宇宙天地間的那個自己,內在力量如泉水狂湧而出,剎那照亮,心裡一片清楚明白。我恍然察覺,內心自有一股頂天立地的大力量,足以讓自己在這個雜亂紛擾的人世間,無所依靠的獨立支撐起來。
四 終於,我從心裡清清楚楚地看清,台北到鐳力阿真實的距離。
我恍然了解,在台北與鐳力阿中,我自己在心中打造出一個迷宮,追尋著鏡花水月的執著,在不斷追求幻滅,幻滅追求的苦痛圓圈中,拖累此身此心,在裡面繞了又繞,走了又走,而心上的那許多框框架架,傷害傷痛,慾望執著,顛顛倒倒,永無了時。
於是,我終於從心裡面清清楚楚的看清,台北與鐳力阿之間真實的距離。
台北到鐳力阿到底有多遠?
台北之於鐳力阿,不是從上高速公路到台中,再從台中走中投公路到埔里,然後從埔里坐車到魚池,再從魚池走一個小時進鐳力阿。台北與鐳力阿距離的横展,是生命追求外在與內在路徑的橫向擴張,在一次又一次的追求與幻滅中,生命的路徑,慢慢從外在繞了好大一個圈,再不斷的向心內擴張,深入,擴張,再深入,擴張,深入—而我隨著這條路徑彎彎曲曲的繞了一大段路,也確實發現,心中確實可以擁有一片藍天白雲自由自在的廣闊天空。
選評的話
教義《新境界》第八章〈相對的真理〉,指出:「宇宙之定律為相對的。」「惟其因為相對的、辨證的,故必須加緊奮鬥,以求其和。」哈!原來不只是「心」與「物」是相對的,故鄉與異鄉也是相對的,現代與傳統也是相對的,修道與生活也是相對的,這樣的經歷,這樣的獨白,一次又一次的寫下來,不就是剖析「自我」最好的方式嗎?不禁要問大家,你找到了「真我」了嗎?還是「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鐳力阿的青山、白雲,還是一樣的青山、白雲吧!
這篇「獨白」超越了一般的方式,是著者真實的親身經驗,同奮可以用「臨場」與「同理心」,體驗一下「修道生活」的入學過程。
作•者•小•檔•案
林月開同奮,先修十八期正宗靜坐班結業,目前於教訊雜誌社擔任編輯採訪。
大學畢業前一年,月開乾爹因心臟病開刀成為植物人去世,伴隨著許多人事的繁雜波動出軌,讓她從內心深刻感受到生命的困惑不安,才決定深入帝教正宗靜坐,並於紅心字會專職。八十八年教訊擬將社址遷移鐳力阿,敏晨總編輯與月開懇談是否願進鐳力阿專職?這個提議根本不在她的人生想法之內,一口便回絕了,說也奇怪,原先認為絕對不可能進鐳力阿的月開,在一晚和敏瓊前往阿內上課,與靜竅姊姊、素翰的親和聊天中,對生命開心喜悅的感覺油然而生,那一晚她當下決定參加第一期傳教使者班,而在出關半年後接下教訊工作,隨之進駐鐳力阿。
鐳力阿的二年多,在一篇又一篇的採訪寫稿中,在繁瑣煩心的庶務中,在靜坐、祈禱的煎熬磨煉中,在逐層刮垢磨光後,月開慢慢看到自己清明之一面,許多捉住不放的生命傷痛也開始學習放下,更覺悟到以前一直過於執著追求外在事物的快樂,如今才知生命最深的喜悅原是不假外求。一個從未預料到的鐳力阿經驗,讓她的生命有了大幅的成長與改變。
所以她最要感謝父母的包容,曾經因堅持入阿專職,而被父母認為是不務正業,尤其與姊姊兩人長期在鐳力阿,所有的家庭責任皆由母親一肩扛起,還要照料出車禍的父親,這使月開心裡一直深以為疚,也真的是要感謝父母一再成全她追求文學精神創作的夢想。
「台北—鐳力阿」寫下她修道成長的心路歷程,只是一次「拋磚引玉」的不成熟嚐試,希望有更多同奮以更好的文章,共同來挖掘天帝教最具深度的藝術精神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