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生命握手言歡

和生命握手言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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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魚兒  2002-03-01 10:40

突然間,我有了極深的感觸:
什麼理想抱負?什麼意識型態的堅持?
似乎都比不上面對苦難與醜陋時,
內心依然平靜和諧。
感謝天赦年,使我的生命在下一秒,
甚至只是再吸一口氣的當下,
都已經是不一樣的視野與境界了。

  我該感謝:在天赦年裡有這樣的覺悟,使我的生命在下一秒、下一分鐘、面對下一個人、做下一件事、甚至只是再吸一口空氣的當下,都已經是不一樣的視野與境界了。

工作遷調 處處都走樣

  天赦年間,我在人道上是順遂的,公幼教學工作順利地調回家鄉,而如願回到父母身邊。但新學校作風保守、和同事的教學互動不良、甚至校長的權威作風……等,處處都跟原本的學校不同,也就處處顯得綁手綁腳,使我在教育工作上非常堅持也視為理所當然的專業倫理,完全走了樣。

  新生第一天入園,我也剛到職,彼此都是新鮮人,看著越來越多的小朋友出現在我的眼前,他們的爸爸媽媽、爺爺奶奶也都來了,一樣熟悉的場景,卻因沒有做開學前的準備,全憑搭檔Y老師二十多年來熟悉的帶法主導,一切都在凌亂中開始,教室東西多且雜放、玩具稀少、陳舊、缺乏整理。而小朋友的小臉蛋數一數,竟然超收,師資根本是不夠的,擁擠與凌亂,使我亂了方寸,缺乏安全感,內心裡批判的聲音起來了:另一位同事仍在校進修,竟然還落於以人數取勝、量重於質的狀況裡,這是怎麼回事?我不知道我能做什麼。

  教室裡的東西幾乎都是她二十幾年來的財產,不該屬於教學的用品很多,如考卷、練習本、月曆等,甚至成打地收藏著,以至於該用上的教具找不到,經常都要煩勞她。我試著做整理,但不容易,因為我們的價值認定產生了衝突:那些物品有她二十多年來累積的感情,還有過我所無法想像的風光歷史,她不允許我處理掉。

  那麼做行政工作總不會有太大問題吧!我這麼想著。教室有物品需要維修,我請校工處理,不見回應;營養午餐大哥哥大姊姊忘了送來,我請廚房媽媽協助,他們說很忙;垃圾沒人倒;影印、護貝、傳真,必須要讓工友經手,不能自行處理,往往缺乏時效性……,所有的問題都必須由她出馬,帶一點小東西去,就能搞定。靠人情做事情!難道沒有一個合理的途徑嗎?我們都是為上班而來的,怎麼會變成這樣!

  幼稚園只有三位老師,她和另一位搭檔老師不合,新仇加上舊恨,她一筆一筆地說給我聽。需要討論的事情,缺乏共同商議的機會,多數時候是由我當橋樑來傳達,對幼稚園的事情,全憑他們倆一人說一點來拼湊,聽到的多半是帶有主觀的情緒字眼。多年來形成各據一方的局面,兩個班級可以分享、共用的資源必須重複買兩套,使得教室顯得擁擠,資源卻是不豐富的。糾結多年的結,使內部的運作產生了極大的問題。

了解越多 憤恨越深

  我慢慢發現:急躁、匆忙、缺乏條理、說話快,是Y老師的風格,跟我的個性完全相反。因此,她傳達給我的那一套,都必須經過我的大腦轉譯、整理一遍。

  剛開始的每一天,必須和小朋友「奮鬥」,記不住他們的名字,有些小朋友卻常因想家而大哭不止、甚至經常上演不告而別、奪門而出的戲碼,就算使出三頭六臂的功夫還未必能安撫得住他們;另一方面必須和Y老師「奮鬥」,她可以上班時間打電話、和家長、同事聊天,而不顧教室秩序已經一團亂,否則就以寫字、考試、看錄影帶打發一天。和她的思考模式、理念配合,甚至連溝通,都是最難的事。

  了解得越多、憤怒累積得越深,深深感覺到要寬恕他們好難好難,恨,好深好深。

  每一天精神與力氣都在學校透支殆盡,連著情緒的低潮都帶回家來,想著隔天一早又要面對,這些事情都觸不到我的心裡面,做得好累。每一天清晨乘坐公車的時候,我都不斷急切地祈禱著,祈求上蒼能賜予我源源不絕的愛與力量,我覺得我隨時可能會被掏空。但當我有一天意識到自己對上班的恐懼一天比一天加深時,才驚覺:我並沒有寬恕他們,還有恨!當時,整個人崩潰了,我覺得幾個月來的努力付諸流水,我一方面對自己失望、一方面又必須在心走不出來的情況下繼續走下去,勉強開放的心再也打不開了,只能把痛苦放在心裡,像癌症一樣慢慢讓它擴大、蔓延。

  我以為每天我們只要能夠表面上看起來相安無事就好了,我以為我們只要永遠在這衝突裡痛苦地打轉就好了,我以為只要時間夠久,什麼事情都可以慢慢找到處理方法,我以為……。沒想到更大的挑戰還在後面:Y老師的丈夫已經到了癌症末期,病情不穩定;而縣府教育局對幼稚園整體的考核評鑑,也刻不容緩。

傲氣把自己逼入死角

  Y老師的丈夫回歸自然之前,她的情緒與身體非常不穩定,許多身體上的病痛、許多對丈夫的情感不捨、對往後日子該如何過下去的未知……,她完全沒有心理準備,流淚、疲憊、痛苦、無助,人性裡的惻隱之心大過於我以往對她的種種不滿,終於,我願意暫時跳脫出桎梏的心,把心放柔軟來看待這個曾傷害我極深的人。愛一點點地流洩出來了,但,恨仍然存在,因為找不到寬恕的出口。

  許多資料堆積如山,沒有建檔,也沒有多少時間閱讀,打不完的評鑑資料,搞不懂的評鑑項目,逼得我必須在短時間內用一知半解的解讀方式,有效率地編造出一份份資料來;教室必須重新規劃、搬動擺放;更重要的是還是要把小朋友照顧好。校長還語帶威脅地表示評鑑如不通過,將會影響年度的考績,這是什麼意思?難道身為教育工作者只是為了通過評鑑而做事,而校方只想從這裡得到證明?強人所難嘛!我才剛來到這個學校而已,為什麼這些醜陋與不堪全讓我遇到了呢?難道我已足以應付這些考驗了嗎?

  我不知道客觀的情況還會再如何發展下去,但連番的事件,使我漸漸發現是內心裡隱顯的要求完美與傲氣把自己逼入無邊的痛苦裡面……,讓我始終拒絕承認這是我該面對的人生功課,我無法放棄自己的價值觀與理想,我擔心稍一鬆懈,就會在這個大染缸裡被同化了,我要保持清醒!我甚至曾異想天開的認為天道上奮鬥的功德應該會為我帶來轉機。

  回首過去,成長與突破是很大的,但這些成長與突破似乎總來不及應付當前生命面臨瓶頸時所需要的智慧與勇氣,一切都因環境的改變而瓦解,而必須重新來過:修持從頭來、考驗從頭來、生活從頭來、人際關係從頭來,劇本與場景重新佈置與安排,我的心在愛與不愛之間進進出出,像變了個人似的,我不知道要如何掩飾對自己的失望。我掉入一個似乎該熟悉、卻讓我因恐懼而覺得陌生的環境裡,曾經是朝思暮想的故鄉,給我的打擊卻也是最無情的,然而當初我是萬人中之選,這種被命運之神選中的榮耀該是以失望來看待嗎?

心活潑起來 力量加乘放大

  守成與開放,我到底執處於哪一端?我「守成」於我體驗過「開放」的教學經驗裡,卻和我認為守成的客觀環境格格不入,讓自己的心變得封閉,我還能開放嗎?這落入一個既是矛盾的、更是衝突的思維裡,心封閉了,再怎麼談開放、談理想,都已是枉然。

  帶著無奈的心情走進光殿,參與誦誥—在一次一次、一聲一聲的祈求赦罪大天尊中,人間的苦難、人性的醜陋,我們都願意坦承地攤在 上帝您的面前請求赦罪!突然間,我有了極深的感觸:什麼好運氣、甚麼理想抱負、甚麼意識型態上的堅持,似乎都比不上面對這些苦難與醜陋時,內心依然能夠平靜與和諧。拿掉順境的鏡子,換上這一面試煉的鏡子,終於照進我的心裡面,這一切原來都是有意義的!

  和自己的生命和解、和自己桎梏的心和解、和自己的矛盾和解、和愛自己的人和解、和自己所愛的人和解……。我不再認定我的想法是唯一的,在溝通的過程中,所擁有的其他可能性應該是我有幸得以共同參與及分享的,只要這是為了幼稚園的小朋友好,該給彼此時間調適。當我們的互動不再令我感到神經緊繃時,「任督二脈」似乎一下子被打通了,心變得活潑起來,許多討論的聲音自自然然地流入,我們也意外得到他校同事的協助,大家都動了起來。我開始相信:力量是具有加乘作用的,力量引發出更大的力量!在天赦年的尾聲,有新的開始!一切從心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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