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煙火─我子大提的故事

人間煙火─我子大提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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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圃  2007-09-25 11:30

文/心圃 圖提供/林緒式

  大提有一幅字「人間煙火」,是我目前心情的寫照。人間煙火,如夜空中突然綻放的花團錦簇,留下驚嘆連連;抑或如深山裡的孤煙裊裊,寧靜安詳。在人間生存,必要有煙火;煙火是生機,也是希望,煙火給人間光和熱,也會隨風散去。一步一腳印,我肩頭永遠的負荷,曾經是我最大的挫折,如今已變成我意外的驚喜。

生出唐寶寶 曾讓我消沉三年

 ●一九九一年十月,大提首次以毛筆作畫,得如此佳作,頗有古典仕女神韻。。林永發(緒式)題。

  人生中有許多事是無法預料的,也許是一時的挫折,也許是意外的驚喜,也許是永遠的負荷。一時的挫折,如果勇敢面對、尋求解決,要跨過並不難;意外的驚喜,要你珍惜福分、與人同享,也容易做到。然而永遠的負荷,是上天特別的禮物,將伴隨一生,是無法輕易卸下的擔子。三十三歲是我人生的分水嶺,這一年開始,我有了永遠的負荷,曾經沉重到幾乎壓扁我,後來卻漸漸讓我品嚐到甘甜的滋味。

  大提(冠庭)出生後的第三天,醫生的宣告,讓我的人生倏忽之間由彩色變為黑白。醫學檢驗後,證實他是個特別的孩子—他體內的細胞比我們正常人多出一個染色體,是個俗稱「蒙古症」的唐寶寶。他的智商可能很彽、生活自理可能有問題,身心障礙、有殘缺……,一大片的陰影籠罩我心頭,我整整消沉了三年,只要一提到他,就想哭,甚至無法抑制地淚流滿面。那痛苦的心情,椎心刺骨且記憶猶新。

他不高不帥 但心中有愛

 ●大提與父親聯袂開畫展,面對各地來的藝術家,當眾揮毫,充滿自信。

  儘管曾經怨怪命運,陷於極端恐懼、頹喪的低潮,但在知道逃避不能解決問題後,擦乾眼淚站了起來。已忘了一路是怎樣走過的,回想過往,就像影片手法般,流水潺潺、日曆飛快地翻過,再打上「十八年後」的字幕,眼前出現的是一個面帶笑容的陽光少年,他不高也不帥,但貼心善良,心中有愛。大提長大了,驀然回首,一幕幕成長的影像逐漸清晰起來。

  大提接受了完整的特殊教育,從早療、幼稚園、國中小啟智班,到高職綜合職能科畢業。特教老師的指導,從感覺統合、大小肌肉的訓練,到吃飯、上廁所的生活自理;從注音符號、國字的閱讀書寫,到數字、九九乘法的應用;從練習騎腳踏車到會搭校車上學;從待人接物的禮貌,到才藝的表演、自信的培養。食衣住行生活的知能,一點一滴地建立起來,鉅細靡遺,面面俱到。他的進步,雖然緩慢,但永遠讓人懷抱希望。

四面八方的愛 如陽光一般

  高職有職業試探和實習的課程,大提畢業後在實習過的「王家花園」上班。充滿愛心和經營理念的花園主人,提供他一份照顧花木、整理環境的工作,而他也開開心心過著規律的上班生活。有幸在美麗的花園與草木為伍,無形中也受到薰陶,更可感染那生機蓬勃的氣息。每一次領到薪水時,我有滿滿的感激,真想告訴全世界的人,他發揮了自己的才能,找到了自己的價值。感動在心頭,久久不去。

  從大提十八歲倒敘他的出生和成長,竟然覺得不可思議的幸運。他有很愛他的家人,家族裡所有長輩、平輩都關心他,是他精神上的堅強後盾。奶媽柯媽媽一家人無微不至的照顧,奠定他身體健康的根基。每位學習過程裡的老師或課堂外的指導者,就像接力賽的選手,在漫長的跑道上,一棒接一棒地往前跑,不管是第幾棒,每一棒都那樣盡心盡力、付出血汗地陪伴他往前邁步。還有一些大朋友、小朋友、爸爸的朋友、媽媽的朋友關心協助,組成最有活力的啦啦隊,以鼓勵和掌聲支持他。成長的過程,來自四面八方的愛,就像陽光和煦地照耀,給他溫暖。

 ●大提生於民國七十七年,有愛他、啟發他的好爸爸,使得雖有唐氏症的他,卻開發出超乎章法、格局外的藝術天分。

家人的滋潤 宗教的灌溉

  大提的幸運,包括有位愛書畫的爸爸(緒式),提供他最適合的書畫環境,欣賞他每件作品,除了小心翼翼的收藏,還加以裱褙、展示。從小可以接觸顏料、毛筆,可以無拘無束地塗鴉,可以盡情地揮灑。成長的過程,藝術的養分就像新鮮的空氣,給他抒發心靈的空間。大提的幸運,還包括從板橋到台東,和姊姊弟弟留下快樂的足跡,笑語和歡顏。姊姊溫和貼心,是媽媽的好幫手,也像老師和玩伴,教他和陪他玩,長大有話聊;弟弟是玩伴之外,也是受大提敬畏的「師父」,會管他,和他講道理。假期中的出遊,是全家人最盼望的,而杉原海邊是家人沉澱心情的好地方。

  大提的幸運,也是改變他的關鍵,是他找到了自己的信仰,宗教的力量使他展開了新的生活。爸爸帶全家到教院誦誥,大提念起廿字真言,既大聲又中氣十足;參加靜坐班後成為同奮,也有了「大提」的道名-提得起放得下。在靜坐與誦誥中,他得到心靈的平靜。另一方面,佛教的經典也對他有了奇妙的啟迪,他背誦並抄經,《心經》、《大悲咒》、《阿彌陀經》、《妙法蓮華經》等。房間的角落是他靈修的天地,整齊有序的書冊擺放書桌上,正在抄寫的經書放在桌子中央,晚餐後,通常是坐在書桌前獨處修行,邊聽佛教錄音帶,邊抄經、讀經,完全沒有當下年輕人上網咖或叛逆的問題。因為信仰,他也曾吃素二、三年。成長過程中,信仰就像是水,滋潤灌溉他的心田。

舉辦孺慕之歌─父子書畫聯展

  在大提國小畢業前夕,曾辦了「你是我兄弟」畫展,姊弟三人的作品在文化局展出,希望能引起大眾對特殊教育美術的重視。過了六年,大提高職畢業前夕,在社教館和爸爸共同舉辦「孺慕之歌─林永發、林冠廷父子書畫聯展」,展覽會場熱鬧極了,來自各地親朋好友的掌聲和祝福,令人感動。大提穿著制服、打著紅領帶,充滿自信的侃侃而談,一點也不怯場,還當眾揮毫。他的書法展示在會場左邊,對照著右邊爸爸的國畫,毫不遜色。他的作品很特別,像「美麗」、「放下」、「心佛」、「天地慈悲」、「光明正大」、「將心比心」、「阿彌陀佛」、「陽光就是我的愛」、「台東的風是素的」……,時常是心血來潮,大筆一揮而就,由構思、成句到下筆,都是獨特的呈現。他甚至幫爸爸的畫題字,還顯得很有意思,像一幅蓮花勾勒的水墨,他在右上角題上「蓮花開佛心」,整體看來頗為協調,意義也不錯。

 ●蓮花開佛心。

  大提有一幅字「人間煙火」,是我目前心情的寫照。這幅字的佈局很特別:「人」字像側面的人手叉腰,邁開大步往前走;「間」字特大,「門」寫得大而中間的「日」淡淡地,「煙」、「火」兩字較小,似火苗上升;而右下角簽名的「廷」,只是曲線的簡筆呈現,筆觸連貫流暢。凝視良久,令人思潮起伏。人間煙火,如夜空中突然綻放的花團錦簇,留下驚嘆連連;抑或如深山裡的孤煙裊裊,寧靜安詳。在人間生存,必要有煙火;煙火是生機,也是希望。煙火給人間光和熱,給人間燦爛和活力;但煙火會隨風散去,不留痕跡,煙消火滅,也許留下的僅是回憶。

  一步一腳印,我肩頭永遠的負荷,曾經是我最大的挫折,如今是我意外的驚喜。他逐漸走在自己的路上,用筆、用眼、用心記錄他的成長,成了我最快樂的事。大提的人生道路上,有愛、藝術、信仰的陪伴,就如陽光、空氣和水,源源不盡地供給他養分,讓他成長茁壯。我們一家人有緣相聚,在人間煙火裡同行,該感謝的人太多了,我們會繼續努力!

緒式同奮小檔案

大提的好爸爸

  大提的父親緒式同奮,本名林永發,出生於台東的他,目前為本教台東縣初院的參教長,多年來,始終在教院裡扮演著不可或缺的角色。曾任財團法人台灣家扶基金會、牧心智能發展中心,以及台東縣文化基金會董事的緒式同奮,為台東大學美勞系教授,性喜自然山水,擅長以水墨描繪鄉土,創作主題常以台東自然風光,原住民風情、農田景致為中心。畫作曾獲第40屆全省美展國畫首獎、第卅屆中國文藝獎章,研究有《林永發畫集》、《孺慕之歌畫集》、《窮理盡性─林永發花鳥創作理念及作品解析》、《七友畫會及其藝術之研究》。作品為國內各大美術館及文化中心典藏。在擔任台東縣政府文化局局長期間,致力於推動文化觀光,四年之間,對台東文化藝術的推動及提昇著力甚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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