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梧  2012-10-15 11:45

　　昨日午間，一通電話，說克毅於9月3日仙逝，我真不敢相信，一時間，噩然駭然，這怎可能！克毅一向健康、爽朗、光亮，充滿著生命氣力，抱負理想，這怎可能？上蒼豈能開這玩笑？

　　再說，他有堅定的信仰，對國家民族有無比的熱愛，對人類文明與天下蒼生有真摯的慈悲……！

　　我與他認識廿餘年，或在大陸、或在臺灣、或在旅途、或在校園，每回總聽到他開朗宣懷，哈哈長笑；總看到他那巨大的身影；總聽到他偉碩雄詞、濤濤江河。說真的，克毅給人總是希望的陽光，與永不歇止的生命動能。

　　克毅學的是政治，從國內到兩岸，從太平洋到大西洋，從臺澎金馬到全球戰略，都是他所關注的。

　　他是中興大學國際政治研究所創所的元老之一，但他的國際政治並不為政治所限，他關心的是人類文明發展及其交涉諸問題。

　　如何在文明的衝突中，尋求一對話之可能，這是他所關注的。特別是做為人類文明之所產與能產之核心的宗教，他如何可能做為彼此交融的根柢，這就是他所關注的「宗教交談」。

　　美國天普大學的史維德教授（Professor Leonard Swidler）亦曾因此應邀到臺灣，並與中華民國宗教哲學研究社有了對談。

　　幾回克毅都與我談到了宗教交談的重要性，並且認為史維德所說：「沒有宗教的和平，就沒有世界的和平」極有道理。

　　其實，中華民國宗教哲學研究社自1980年代末期就開啟了兩岸宗教的對話，為兩岸的和平大業，盡了極大的努力。克毅兄遺言，火化後即舉行海葬，要將骨灰撒在臺灣海峽，以護祐兩岸之和平。

　　他為兩岸的文化交流、宗教交談、和平志業，可以說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克毅有性情、講道義、有信念、有才華，也有為真理奮進的勇氣，這勇氣自有其正氣、豪氣在，有時也不免盛氣。

　　我記得他擔任中興大學通識教育中心主任期間，我正在清華大學擔任通識教育中心主任，有一次我們一起在教育部開會，他逕自提了很多極有見地的建議，並指出當前通識教育之種種弊病。

　　我認為，他講的直截有力，句句在理，而且正氣凜然。可惜的是，正因他的正氣凜然，反得罪了某世俗名流。

　　會後，克毅問我意見，我以為那名流是俗流，可不必在意，因為道理最重要，得罪了道理，那是「獲罪於天，無所禱也！」

　　臺灣教育就被這些號稱名流的俗流，攪得亂七八糟，此「亂命」之為，我們也只能稟承天命，堅定腳步，做為中流砥砫而已。

　　克毅是天帝教的樞機使者，他是領受天命的，這是我確然知之，他領受天命而有其使命在焉！

　　克毅兄的祖籍在山西祁縣，但他生在臺灣，是第二代的臺灣山西人。有著三晉之士的精明英幹，也有著臺人的多元開放。

　　有人說：燕趙多慷慨悲歌之士。在克毅身上，我看到的是慷慨，但沒有悲歌，有的是爽朗的高歌。朋友們會拿他的名字與他的身材做聯想，因其身形，果也其「巨」也。

　　論其稟性則真有慷慨豪氣，其所攻也，無所不克，又果是以「克明峻德」為立身之本。他任事之重、之多、之紛、之繁，卻能宏毅以之，勇毅向前，其為「毅」矣！

　　天帝教管教內道友叫「同奮」，這「奮」字本義，即是「大鳥奮飛於田也」，果真傳神得很。

　　克毅！克毅！你可不只奮飛於田，你更由此而奮飛於天矣！「鳶飛戾天」、「上下察也」，上蒼可要您做一巡按使者，居於海峽，祐護兩岸之和平也。

　　搜尋了一下腦海中最後的身影，應是在中興大學的湖畔大樓，於克毅的研究室裡喝茶，記得那次可是一有趣而自然的邂逅。我每回臺中老家省親，多會來「中興湖」畔閒步，自不免想起舊時趣事，也想起自來興大教出的博士、碩士，就有一股說不出的質樸歡欣。

　　我雖不是興大的專任教授，但自1999年應中文系徐照華主任之邀，來此指導博碩士班學生，至乎今日竟也十多年矣。我雖知克毅就在通識教育中心及國際政治研究所任教，但卻不常見面，因我來時多半在週末，他已回草屯家中去也。

　　那回好像是星期五，我閒步其間，遇著了他，他還沒回草屯，便相邀到他的研究室喝茶，一時興往，何其樂也。

　　他的研究室樓層頗高，可眺望整個興大校園，特別是「中興湖」景，盡收眼底。那日，我還說及了史懷哲（Albert Schweitzer）所說的「把你的燈提高一點，好照亮更多人的路」；說克毅現在的研究室居在更高的視野，就如這燈提高一點，會照亮更多人的路。

　　還有，那日我聽了你有關兩岸，包括臺海兩岸、太平洋兩岸國際戰略之構想，我之所學非此間學問，難以應答，只能說說《孫子兵法》「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勉強以對。

　　我們又順此說了道家、法家、兵家三者的關係。記得的，還是你那誠摯而堅定、愉悅而真情的爽朗音容。

　　想著想著，克毅的道號「光膺」，就以此做一嵌名聯，永誌其念，聯曰：

　　「克讓允恭大道惟毅，

　　　光被四表天命是膺。」

　　克毅！克毅！爽朗豪壯，慷慨奮力，身任大道，謙卑恭敬。所任者重，爾其知之，盡其紛繁，惟其弘毅。生命充實而有光輝之謂大，巍巍其大，充於六合，爾亦知之，如此天命，惟敬謹虔誠，步步踏實，薪盡而火傳，不可已也！不可已也！

　　是啊！燈既高矣，路其明也。「把你的燈提高一點，好照亮更多人的路」，既然您又從這人間飛昇了，登天了，您的燈與日月相合了，果真好照亮更多人的路。我在此，虔誠祝禱！虔誠祝禱！
　　　　　　　壬辰之秋九月十四日　安梧
　　泣筆於花蓮太平洋濱之慈濟大學元亨居

註：作者林安梧，臺灣大學首位哲學博士，現任慈濟大學宗教與人文研究所所長；元亨書院創辦人。

　●101年8月，巨光膺樞機使者（右1）參加在山西的道家學術研討會留下最後的身影；左起第1位為其夫人陳敏越同奮。（攝影/林光喜開導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