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山上方 人物誌之八
李維生 1991-03-25 11:35
坐不住、站不定的張青雲
大上方同奮裡,有一個較神秘性的人物,他來去自如、自成一格,他是張青雲。
張青雲,原名文澤──南京人,青雲則是首席師尊所賜的道名。五短身材,行動靈活,外型與氣質,頗富行商氣息,師母評論他「悉粒率落、坐不定,站不住的。」像煞平劇舞臺上「開口跳」的武丑,他與首席師尊講半小時的話,可以移動四、五個坐處,且會隨時游動在師尊的四周,讓人有捉摸不定、瞻前顧後的感受。
青雲出現在大上方時代,當時的年齡已逾卅歲。他經常穿一襲黑布或藏青呢的長衫,他的雙手不時地插在西裝褲袋,或交叉藏在雙袖裡。戴一副黑框眼鏡,鏡片後是一對炯炯有神,充滿圓熟智慧、突鼓鼓的金魚眼,他身手矯健,我見識過他動如脫免與閃電般的鎖拿功。他曾經在三官洞廣場跟門神似的邢世五交過手,邢世五欺他矮小瘦弱,在張青雲身後緊緊如鐵箍般抱牢了他,祇見張青雲驀然頭往後一昂,撞擊了邢世五一下,隨即閃電般的掙脫了他的緊箍,悠然把邢世五的手腕反翦在背後,弄得邢世五臉紅脖子粗,連連說:「名不虛傳。」
張青雲什麼出身?有什麼學歷?我不記得了,祇聽過他與王儉提說過軍校的期別,他又是誰介紹引荐登臨大上方?我也不記得了。但是,師尊對他厚愛,顯得他極有緣法。他來去自如,每到大上方總會小住一個半月,然後悄然飄去,誰也不知道他是怎麼離去。是午夜?抑是凌晨?一如閒雲野鶴。不過,張青雲卻有如一個定時候鳥,每年當巡天節前兩天,冒著風雲,攀登大上方,趕上「迎鑾接駕」與陪侍師尊冬眠閉關。
偶然發現了張青雲的秘密,他是能在抗戰期間,越渡封鎖線,通過陰陽界,來往淪陷區的人,是頗為神秘的。張青雲約莫半年時間,一定會到京滬地區走動一趟,他時常帶來許多新的敵後訊息,日寇南京大屠殺的殘酷暴行,是從張青雲怒髮衡冠,激越而又嗚咽聲中第一次聽到。我第一次聽到「天快亮了!」新名詞,是在張青雲向師尊報告時。我第一次聽到淪陷區的同胞,理直氣壯地告訴漢奸與偽軍頭目說:「我的誰,(兒子、父親、丈夫、哥哥等)在後方。」因而獲得特別優惠與照顧的訊息,亦來自張青雲對師尊的「游動」報告。這些新奇的訊息,在當時,給我們同仇敵愾的激昂與莫名的興奮,無異是山中的早春先覺的消息,亦加強了師尊抗戰必成最後勝利的信心,這些可以反映在首席師尊清虛集第二集如題名:「清平有日」、「馨香黃裔」、「興復耀德」等詩篇。
儘管張青雲經常出入京滬淪陷區,首席師尊從未通過他的管道,與當時在上海、蘇州等地的家人通過任何消息,雖然首席師尊經常憶諸叔思故鄉,他絕不做因私而害公的事情,這亦是首席師尊一生做人、做事公私分明的一貫風格。
我第一次識得日文,知道什麼是「片假名」、「平假名」與讀音,「向南而泣血,背北而切齒」是來自張青雲。第一次在我幼稚心版烙下的詩句,因而深刻記下「朱舜水」這個名字,亦是始自張青雲。他跟李旭如、闞英侯,在評論明末大儒,當李闞兩人歷數顧亭林、傅青主時,他獨醉心於朱舜水,並一再譽揚朱舜水的風骨,與對日本深遠的影響。至今我猶能記得,當在他朗誦到朱舜水追悼王翊詩句「向南而泣血,背北而切齒」激越時的淚光,與南京大屠殺日寇暴行的嗚咽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