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韓總統尹錫悅能擺脫「青瓦臺魔咒」嗎？
宋興洲 2023-11-15 10:45
（第10講）
編按：國際局勢詭譎多變，與本教「救劫使命」息息相關，自466.467期起，特邀前東海大學政治學系系主任宋興洲教授，開闢「興仁光洲月話」，針對國際政經局勢、兩岸發展予以分析，冀使同奮瞭解掌握整體發展趨勢。
依大韓民國憲法，自第六共和（即1988年起），南韓總統任期一屆，五年，不得連任。青瓦臺是指南韓總統府，而「青瓦臺魔咒」則是指「自大韓民國成立後，每任總統皆不能善終」。
難解青瓦臺政治魔咒
南韓迄今為止，共有13位正式總統，其中9位因故未完成任期結束，下場淒涼，包括：一位任內遭遇暗殺（朴正熙）、四位因政變或民運下臺（李承晚、尹潽善、崔圭夏、全斗煥）、一位任內因彈劾下臺（朴槿惠）、四位總統卸任後被起訴判刑（朴槿惠、李明博、盧泰愚、全斗煥）以及一位在卸任後因被南韓檢察院調查而選擇自殺（盧武炫）。
而金泳三和金大中兩位總統雖都在卸任後未有任何不測，但子女因貪腐而入獄，有時也被歸類在青瓦臺魔咒之內，而增加為11人。換句話說，上一任總統文在寅及現任總統尹錫悅未在青瓦臺魔咒名單內。
有趣的是，文在寅雖在青瓦臺居住，但於光化門辦公。而尹錫悅於2022年3月20日，以總統當選人身份在首次記者會上，宣布總統辦公室遷至龍山國防部大樓，原辦公地點青瓦臺將於5月10日上任當天起對外開放（結果遭南韓民眾反對，約30萬民眾在青瓦臺網站上連署）。如果不在青瓦臺辦公，就可擺脫青瓦臺魔咒，就像文在寅一樣，那麼尹鍚悅也能如法炮製，擺脫青瓦臺魔咒嗎？
親美反中成貿易逆差
尹錫悅自上台以來，不但日益靠近美日，而且不斷反華，對許多南韓人造成影響，並對尹鍚悅怨聲載道，甚而更直接發展成抗議行動。2023年7月3曰開始，南韓全國民主勞動組合總聯盟打出了要求尹錫悅政府下台的口號，宣布進行為期兩週的罷工，參加人數高達40萬。而且還在7月4、7、11和14日，舉行要求尹錫悅政府下台的全國各市道燭光集會。根據南韓「韓民族日報」委託進行的調查顯示，不同年齡層的南韓人，都對尹錫悅政府背離中國的外交政策表示擔憂。
南韓在今年（2023）第一季對中國出口暴跌28.2%的規模，成為對中貿易逆差國，已經連續14個月呈現整體貿易逆差。從今年一月起，南韓對中貿易收支出現逆差，今年前2月對中貿易逆差，累計達到50.74億美元，位居南韓逆差規模國家排行榜首位。而根據《韓聯社》報導，南韓今年上半年對中國出口減少26%，南韓半導體對中國出口下降近四成，顯示器對中國出口減少47.9%。
其實，在過去的5年裡，南韓對中國一直保持貿易順差，出口比進口多出550億美元，但現今情勢倒轉，主要有三個原因。第一、中國科技水準快速發展，產品自給率穩步提升，高科技產品利潤很高，南韓有三星電子、現代汽車等高科技公司，其製造業曾排名全球第六。而南韓高科技出口產品主要為電子通訊設備（78.3%）、晶片（58.8%）和科學儀器（9.2%）。但中國的發展急起直追，如中國的汽車比亞迪已將南韓比了下去，到了2022年中國的機械、化學工業、橡膠等的自給率都明顯上升，而南韓的製造業90%以上的新能源電池、半導體、汽車、航空零部件等核心產業材料都是從中國進口。
「科學防疫」致觀光低迷
第二，南韓政府自作自受，歧視中國旅遊自食其果。中國全面開放不久，南韓以「防疫」之名，對中國遊進行區別待遇，當中國遊客抵達南韓後，竟然被要求掛上黃牌，然後被南韓軍警拉著去提行李，做核酸，核酸費用為430元人民幣，而南韓政府宣稱是「科學防疫」，自然引起中國人民的不滿，到南韓旅遊人數暴跌。中國是南韓旅遊最大的客源國，總收入的貢獻超過了30%，導致南韓旅遊業和零售業大受影響，許多商場的營業額大幅下降，甚至一些商場和免稅店都被迫關閉。失去中國顧客，對南韓餐飲、美妝行業的影響更大，所以，中國公布第二批恢復出境團隊旅遊國家名單中沒有南韓。
美牽制失國際競爭力
第三、被美國控制，成為美國遏制中國的旗子，同時也被美國害慘！以晶片為例，美國強迫南韓加入「晶片四方聯盟」，禁止南韓賣高端晶片給中國，南韓迫於美國壓力，只得停止售賣高端晶片給中國。冷戰結束後，南韓的製造業繁榮，一方面受益於俄國的自然資源；另一方面則受益於中國龐大的製造業體系和消費市場。
俄烏戰爭爆發後，南韓隨著美國和西歐的步伐，宣布對俄發起全面性制裁，南韓企業大規模撤出深耕多年的俄羅斯市場。同樣的，西方對俄羅斯的石油及天然氣制裁和禁運，也使得南韓在不得不配合情況下成本自然加大。而西方對俄羅斯的金融制裁，也讓南韓之前輕易從俄進口的各種原材料，現在也無法再度取得，比如礦石、木材、農產品等等，就算能夠取得，也要付出更加高額的交易成本，甚至還可能遭受到美國的二級制裁，所以許多南韓企業被迫轉向其他國家採購高價的原料，導致成本更形加大。如此，南韓商品的國際競爭力也就不具優勢了。
根據尹錫悅辦公室統計，南韓主要產業之一的半導體占出口的份額達20%，以及製造業設備投資的55%。尹錫悅表示，韓國在全球記憶體晶片業界領先時間長達20年，但現在面臨著對手激烈競爭，以及中美日益加劇的地緣政治風險中。同時，在占整個晶片市場約6成的系統半導體產業中，中國大陸也一直在打穩健的根基。另外，根據路透社的報導，韓國一直試圖避免捲入中美在半導體議題上針鋒相對的爭端。不過，依賴美國技術與設備的韓國晶片雙雄三星電子以及SK海力士，大概有40%晶片的出口都是運往中國大陸。
違反三一背離民族認同
現今，尹錫悅政府嚴厲的執行反華政策。但對南韓企業而言，最大的傷害便是被迫與中國脫鉤的風險，事關美國對中國的經濟和科技的遏制，給全球產業鏈的正常運行帶來嚴重的干擾和破壞，尤其是對南韓企業的影響最大。
尹錫悅的對日政策上，也與前任總統的作為不同。所謂三一節是韓國紀念1919年3月1日，朝鮮半島的反抗日本殖民統治的運動。韓國政府自1949年起，就將3月1日定為國家法定紀念日，其中包含對日本殖民佔領期間的痛苦記憶不言而喻。而這種歷史記憶，也不斷因為當年的慰安婦問題，以及強迫勞工問題，而成為日韓關係中始終無法癒合的傷口。而兩國間圍繞韓國所稱獨島（日本所稱竹島）的主權爭議，也不斷令兩國關係增添新的緊張。
今（2023）年的三一節紀念會上，尹錫悅在講話中雖然強調不能忘記「恥辱悲傷的歷史」，但完全沒有提及日韓兩國間仍然敏感的歷史遺留問題，諸如慰安婦或日本強徵韓國勞工的索賠議題，主張超越歷史包袱，維護美日韓三國合作。因此，尹錫悅三一節講話立即引發在野黨反彈，最大在野黨共同民主黨領導人李在明，當天譴責尹錫悅政府忘記了三一運動的精神。
另外，尹錫悅政府為進一步討好日本，2023年9月，南韓國防部決定移除抗日英雄洪范圖的雕像，將其於日據時期效力於偽滿洲國的親日將軍白善燁雕像放在原處。此舉被視為重大的親日舉動，引發民眾強烈不滿。洪范圖是韓國獨立運動的傑出領袖，白善燁則代表親日派，兩者難以並列。南韓當地民眾指出，這等於否定韓國的抗日歷史，為日本殖民統治翻案。它破壞韓國民族認同的基石，是對歷史記憶的踐踏。南韓民眾希望得到歷史認識和歉意，而非遺忘或篡改。
簡言之，尹錫悅的這些做法無疑傷害了南韓人的民族認同。尹錫悅的支持者認為，這有利於地區合作，也可以讓南韓擺脫被歷史問題束縛。但批評者則認為，這等同於對日本殖民歷史的選擇性遺忘。抹殺抗日英雄，無異於削弱南韓的民族認同，損害國家利益。因為對南韓人來說，抗日鬥爭是民族尊嚴的象徵，是獨立國家的基石。
背書核汙水引發民憤
另一件尹錫悅也是試圖討好日本政府，但令南韓民眾氣憤不已的是：日本政府決定於2023年8月24日開始，將經過處理的福島核廢水排入太平洋。該核廢水總量超過100萬噸，曾經受到放射性核種污染，福島第一核電廠在日本政府批准和國際原子能總署（IAEA）監督下（其實，原子能總署在未監督情況下，竟核准日本的檢測。所以，中國指控原子能總署未盡責任，甚至拒交7500萬美元的年費，以示抗議），將核汙染水過濾和稀釋後逐步排入海洋，預計整個排海計畫為期至少30年。
南韓政府先前曾低調表示日本此舉「沒有科學上、技術上的問題」，但南韓民眾則擔心受到核廢水影響而強烈反對。對此，南韓總理韓悳洙要求日本在該議題上，以透明及負責任方式揭露相關資料。面對政府一反常態，對日本排放核廢水反應低調，不少南韓民眾氣的要求總統尹錫悅下台，痛批「海洋並非日本的私有財，而是人類共同的資產。我不理解政府為什麼就這樣放任日本排放。」
南韓全國各地的環保團體、公民團體一致要求日方停止排放核廢水，譴責日本此舉將危害海洋生態和人類，對太平洋沿岸國家居民造成威脅。南韓最大在野黨共同民主黨舉行記者會，呼籲日方停止威脅漁業的核廢水排放。
罔顧勞工難解人口老化
尹錫悅除了力圖改善與日本關係外，也致力於改革工時制度。日前宣布初版修改方案，原每週工時上限的52小時延長至最多69個小時，引起民眾反彈，批評南韓政府罔顧勞工健康與休息的權利，還可能變向助長資方剝削勞工，也可能促使已相當低迷的生育率持續下探。
早於2018年，前總統文在寅，為保障勞工權益，修法將每週工時限縮至52小時內，不過，尹錫悅主張，若不改革南韓現有的勞動制度，將無法跟上國際市場的步調，最終南韓可能在競爭中輸給別國。由於批評聲浪不斷，南韓政府解釋，過往將工時限制在52個小時內，只要超過1小時就可能被視為違法，也變相導致許多勞工即使超時工作，也只能報上限，因此為了解決白做工的加班亂象，決定修法將工時維持在52個小時，但業者可視業務繁忙程度，彈性調整或延長勞工每週工時最長至69小時。
同時，另一個現象是，南韓去年（2022）生育率下滑至0.78%，反映出南韓高房價與高競爭的環境，讓備感壓力的「MZ（是指於1981至2010之間出生的人們）世代」年輕人傾向不婚不生，加劇南韓人口老化的速度。如今南韓政府有意延長每週工時，恐怕只會給勞工更多壓力，也更難兼顧工作以外的事，也無助於提升陷入谷底的生育率。
姻親貪腐枉法失民心
尹錫悅除了在內政及外交的作為上引起極大的爭議外，屋漏偏逢連夜雨，他的家庭姻親也問題不斷。首先，尹錫悅的妻子金建希（原名金命希，2008改為現在名字，51歲，小尹錫悅12歲），2020年，因有公民團體指控她的公司於2019年舉辦展覽時收取回扣，首爾中央地方檢察廳就此展開調查。2021年南韓總統大選期間，她遭揭發碩博士論文有4成以上為抄襲。該年年底，她出面召開記者會，向南韓國民道歉。2022年，授予金建希學位的國民大學以「未超出容忍範圍」為由，決定不予展開調查。不過，依然有多名教授指控其論文近9成未註明出處，不少內容直接與網路上的知識問答與部落格內容一致。
其次，尹錫悅的岳母，根據《韓國中央日報》報導，崔恩順（77歲）於2023年7月22日被仁川法院裁定，因觸犯偽造文書罪判刑一年，並以犯行重大為由，下令當庭逮捕總統岳母，這是南韓憲政史上首例。早在2021年第一次被地方法院刑，認定她偽造文書罪成立，被判處一年有期徒刑，不過當時她並沒有被當庭逮捕。
之前，崔恩順就曾被舉發，經營一家未登記立案的長者健康中心，卻能長時間從政府領取國家保險補貼。2021年7月，她被首爾法院一審定罪判刑3年，但半年後，2022年1月25日，則被二審審判裁定無罪。根據中國《環球人物雜誌》分析，二審宣判2個月後，尹錫悅當選第20屆總統，當年12月，最高法院終審宣判崔恩順無罪。而且，南韓《中央日報》報導，兩位檢官都因為調查崔恩順一事而不得不自動辭職，自稱出於「個人原因」，這引發了民眾對調查及檢查官離職原因的猜測。之前崔恩順從未被「當庭逮捕」，現在即使女婿為總統，地方法院卻敢當庭逮捕，似乎意味著尹錫悅的施政不得人心！
從上述種種，尹錫悅執政才一年多，卻爭議不斷。如果繼續不能獲得民心，就算不在青瓦臺辦公，還能保證一定不會落入「青瓦臺魔咒」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