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馬天主教教宗的「和平之旅」
駐紐約特派員 馬莉 1995-11-25 10:05
這位最具魅力的精神領袖在美國五天的訪問，造成了空前的轟動和瘋狂，也對天主教徒引起了重大的衝擊與震盪。教宗若望保祿二世極受教眾的崇敬愛慕，可是，他對若干政治及社會觀念上的保守，已在教內形成了強烈的異議，他的世界觀雖已成功地達成，但是他卻失去了整合統一美國天主教教內分歧的機遇。
羅馬天主教教宗若望保祿二世於十月四日抵美作五天訪問，美國總統柯林頓和高級政治領袖們，以及天主教全國各地的樞機主教等均親往紐澤西州紐瓦克機場歡迎。這已是教宗就任十七年以來的第六十七次出國旅行訪問，他的足跡曾遍及全球一百十二個國家，這也是他出任教宗以後的第四次訪美。教宗原定去年十月間前來聯合國大會演講的，但是，他跌傷的左腿骨折需要更多時間療養復原，因此取消了訪美的計劃。
依然精力充沛滿懷使命感
七十五歲的教宗因年高和病痛，步履已明顯地遲緩，雖然，他沒有按照以往抵達一個國家訪問時的慣例，屈身親吻土地，可是，在不用旁人攙扶，小心的走下專機的扶梯後，略顯疲倦但滿面笑容的，一再以手劃十字祝福熱烈歡迎他的人群。他的健康顯然已經恢復，在他五天訪美緊湊的行程中，雖然已不像當年的英姿煥發、聲如宏鐘，但他依然精力充沛，滿懷使命感，對五天中一連串的演說、主持彌撒、接見會談等都能一氣呵成，從無間斷，可見他一般健康良好。
去年九月，教宗因受傷的腿骨恢復甚慢，人們一度對他的健康表示憂慮，當他決定臨時取消訪美的行程時，曾有謠言教宗患了癌症，或是柏金森氏病症，甚至有繼承人選的傳言，很是嚴重，
今年教宗健康逐漸復原，一月間曾去菲律賓訪問，九月底並曾前往非洲的三個國家作四天訪問。就在他訪問的前一天，教廷發言人那瓦若－瓦爾斯（DR. JOAQUIN NAVARRO-VALLS）在答覆紐約時報記者訪問時說，教宗現在的健康狀況極佳。這位發言人本身是一位醫生，他說，教宗的行動已很方便，平常可以不再用手杖，並且，也可以在祈禱和思考的時候，作數小時適度的遠足活動，唯一的限制，是教宗現在已經不能再滑雪了。
教廷透過發言人來談論教宗的健康，卻是一件一反教廷傳統政策的事。因為，教宗的健康一向被認為是教宗的私事，是不公開討論的。可是，瓦爾斯醫生說，教宗保祿二世已經改變了很多政策，公佈他自己的健康實況，就是其中之一。教宗自一九七八年就任以來，除了偶爾服用少許安眠藥外，並未服用其它任何藥物。瓦爾斯醫生說，教宗目前的健康，已回復到他腿部骨折以前的情況，每天平均要工作十六小時，也沒有什麼特別的食補，今年夏天，在作全身檢查中，結果顯示他的健康極好。
美天主教徒愛慕教宗高達百分之六七
教宗是全世界十億天主教徒的精神領袖，以美國來說，天主教教會的聲譽近年雖有大幅滑落，但是，仍擁有六千多萬信徒，天主教仍然是美國境內首屈一指的最大的宗教團體。根據一項紐約時報和CBS電視台的聯合調查顯示，今日美國的天主教徒愛慕教宗的比率高達百分之六十七，比九年前的百分之五十九的比率還要高，而同一項調查中對教宗不滿的僅佔百分之二。不過該項調查也指出，對教宗的愛慕敬仰，並不表示對教宗的所作所為完成贊同。
美國六千多萬天主教徒的想法，已經愈來愈顯得獨立而不受教會的拘束，根據統計，在每週必去教堂望彌撒的天主教徒中，百分之六十九的人都對教宗熱誠敬仰，但是，他們對教宗在若干社會或政治問題所持的立場上，看法卻並不一定完全一致。另外，每週並非都望彌撒的教徒中，對教宗敬仰愛戴的也佔到百分之五十七。
教宗這次來美訪問所受到的重視，遠超過任何一國家來訪的元首，所受到新聞電視和報紙媒體的重視和稱譽，更是遠超過任何的明星名流。教宗的蒞臨，以及他的任何一個活動，都受到立即的實況轉播，所有報紙均以首頁和內頁作數版新聞的報導。教宗所到之處，歡迎等候的人潮洶湧，風雨無阻，所造成的轟動與瘋狂，可說是空前，以一個宗教領袖而能引起如此重大的衝擊影響，實在難以想像。
敦促美國發揮道德勇氣 為貧窮與弱者請命
教宗此行被稱之為「和平之旅」，五天訪問中一再宣示的主題，是促進和平，支持聯合國，開放接納外來移民，以及維護美國救助貧民的社會福利。在向聯合國大會的演說中，教宗嚴厲的批評狹義民族主義與極端宗教份子妨害和平。他重申卅年前教宗保祿六世在聯大的演說要旨：「不要戰爭，永遠不要戰爭，要以和平手段領導人類的命運。」
他敦促聯合國發揮潛力，超越行政機構的冷漠，成為各國歸心的道德中心。他並呼籲聯合國不僅要捍衛普通人權，也要維護各個國家及族裔保護自己文化語言和傳統的權利，而不受到侵犯。他說，如果國際社區經由聯合國保護這種權利，或許可遏止在巴爾幹地區和中非引發戰亂的民族主義和部落主義。教宗說：「不幸的是，這個世界還需要學習如何過多元化的生活。」教宗對美國寄有厚望，他敦促美國發揮道德勇氣，面對世界危機。他說，自從共產主義瓦解以來美國在世界各地的影響力包括政治、經濟、軍事和文化各方面的影響，遠比以前強大，他強調地說：「你們樹立榜樣的力量附帶著沈重的責任，好好地善用它，美國！要在國內外建立正義，發揮美德和崇尚自由。」他並呼籲美國領導克服世界面臨的危機。
針對美國反移民和反社會福利的民情浪潮，教宗呼籲美國應該繼續保持慷慨好助，不忘向遠來人伸出友誼之手的傳統，他希望，大家把歡迎他的熱忱，能伸延到全世界受踐踏的人，打開大門，把發展機會提供給外來移民。
教宗更為貧窮與弱者請命，他呼籲關懷陷於艱困和貧窮的人們。他說：「沒有人窮得無可施予，也沒有人富得不必取於社會。」他深信富人樂善好施，而貧窮的人也能在社會中承擔一定角色，才是增進社會和諧的要素。
主教們強烈反對 減少准予來美的合法移民人數
教宗這次來美訪問發現天主教會已經受到人口結構的變化所造成的重大影響。最初，美國的天主教會吸引了愛爾蘭人、義大利人、墨西哥人，以及許多東歐國家的人。可是，這些早期移民卻不像後期來自非洲、亞洲和歐洲各國以及拉丁美洲移民那麼多元化。
例如，在紐約大主教管區，每星期做彌撒時一共應用了卅八種語言。而這麼多來到美國的移民，在社會上已造成尖銳分歧的問題。美國天主教教區的主教們，常常為了許多政治社會政策對不同族裔的歧視，而引起他們對政治領袖的抗議和爭抗。主教們也常常因一般人民對移民的歧視行為，加以譴責勸導。
這次主要接待教宗的紐澤西州紅衣大主教麥卡里克（ARCHBISHOP THEODORE E. MCCARRICK），今年春季曾兩度批評柯林頓政府官員，把拘留在關達納摩灣美國海軍基地的難民送回古巴和海地的計劃。去年秋季，洛杉磯樞機主教馬洪尼（CARDINAL MAHONY‚ ARCHBISHOP OF LOS ANGELES）對加州州長威爾遜譴責，指他主張停止給予非法移民醫療和教育服務的措施，是一種社會罪惡。最後，加州選民仍然在公民投票中通過了這一措施。
教宗此次訪問行程的重點地區的紐約大都會區，有百分之四十二的天主教徒說，他們本人以及他們的父母之一，或者父母兩人，都是在美國以外的地方出生的。而在大紐約以外的地區，這項比率只有百分之廿七。
根據紐約時報和CBS所做的民意調查，大多數美國人都說，如果在美國國會和主教之間要做一選擇，他們卻傾向於採取接近國會的立場。美國國會目前正在立法對非法和合法移民的福利限制。調查顯示，只有百分之卅的美國人希望把移民人數維持著現在的水平，而百分之五十四的美國人，卻希望減少移民人數，接受這項調查的四百廿三名天主教徒，他們的意願在統計上與全國調查的結果差不多。
因此，美國天主教的主教們在事實上，是反對這種日益增強的反移民情緒的。美國天主教會議移民及難民服務辦公室主任史文森（JOHN SWENSON）說，從這方面看來，天主教的主教們是「非常反文化的」。天主教主教們強烈地反對減少准予來美的合法移民人數，因為，主教們認為，天主教的社會信條，是主張與以仁愛而非以敵視來對待移民的。
麥卡里克樞機主教已經組織了一個移民委員會，將選擇在美國獨立紀念日發佈一封主教們致教區信徒的信，信名是「天下一家」（ONE FAMILY UNDER GOD）。移民委員會引證以聖母瑪利亞和耶穌的養父約瑟，帶著襁褓中的耶穌逃亡到埃及為例，說明在聖經的經文中，多的是移民尋求庇護的故事。
每個場合掀起熱潮吸引千千萬萬信徒
教宗訪美五天的整個行程，無一不成為新聞的焦點，所到之處，都有等待十幾個小時的信眾們迎候。例如，十月五日連綿不止的大雨，並沒有稍減在紐澤西巨人球場聚集等待的八萬三千多會眾的熱情。根據統計，單單住在紐澤西州的天主教徒就有兩百多萬，要想得到參加巨人球場教宗主持的彌撒的票位，各教區的教徒必須參加抽籤。但是，當被大雨淋得透濕，遠來自全州各地的幸運中籤的教徒們在球場看到教宗進場的一瞬間，他們已經忘掉了一切，只是深深地覺得自己是何等幸運，能夠處身在這種神聖和歷史性的時刻中。
教宗在紐約水源地跑馬場和紐約市中的中央公園也主持了二台大規模的彌撒，並且，在紐約市的聖派垂克大教堂領導唸誦玫瑰經，他在每一個場合均能掀起極大的熱潮，吸引著千千萬萬的信徒和群眾。他對大家祝福，並在每一個場合發表談話，呼籲訓誡世人要放寬胸襟，關懷陷於艱困貧窮的人，要接納世界各地來歸的移民。他在巴爾的摩市結束訪美行程的彌撒中，曾警示美國民眾，他說，如果要讓民主生生不息，必須學習和諧相處。他還呼籲美國民眾把卅年前爭取民權的熱情和精力，同樣用來放在反對墮胎的運動上。
教宗這次訪問大紐約地區，真讓天主教徒們興奮狂喜，尤其是能獲得教宗親自祈福，更是身為教徒的畢生榮耀，教宗的這趟「和平之旅」，對美國整個的天主教徒精神上，實在有著極大的衝擊影響。可是，仍有一部份天主教的「異議份子」，認為教宗反對婚前性行為，反對神職人員結婚，反對女性擔任神職的觀念落伍而不願與時俱進，因此，對教宗的來訪表示得態度冷漠。
異議份子對教宗來訪態度冷漠
十六年前，當教宗首次訪問紐約時曾經高喊「教宗萬歲」，並幸獲教宗賜福的年輕教徒丹尼爾‧杜蘭提（DANIEL DURANTE），就對教宗保守的立場甚感失望。他說，教宗已把許多優秀的人，無論是神職人員或是凡夫俗子，都摒棄在大門之外。他認為教宗是在倒退走路而非向前邁進。
現在八十七歲的瑪莉‧羅耀拉修女（SISTER MARY LOYOLA），在紐約長島設立了「聖若瑟之屋」（ST. JOSEPH’S VILLA），收容服務殘廢貧病者已經將近六十五年，她為了爭取女性平等權利已向教宗挑戰了廿年，她所參加的「女性神職會議」（WOMEN’S ORDINATION CONFERENCE），主旨即在爭取女性擔任神職的權利。
羅耀拉修女說：「女性天賦一直未能獲得教會承認，而多年來教會也一直在剝奪這些天賦。」她說，女性可以提供很多貢獻，可是，卻苦無機會。她和「女性神職會議」組織中的許多女性教徒，對天主教的信仰虔誠如昔，但是，她們也以同樣熱誠對抗教宗壓抑女性的立場。
多數美國天主教徒支持女性擔任神職人員，也支持神父們有選擇結婚的權利。另外，梵蒂岡禁止女性墮胎，人工受孕，節育和離婚等立場，都不斷地引起天主教徒之間的異議激辯。
美國天主教裡有許多組織成員，都是以一項或是多項的議題向梵蒂岡抗爭。這些組織如「聖體」（CORPUS）遊說神職人員可有選擇結婚的權利；「尊嚴」（DIGNITY）是一個同性戀天主教徒的組織；「天主教徒教會權利協會（ASSOCIATION FOR THE RIGHTS OF CATHOLICS IN THE CHURCH）和「女性神職會議」等。
這些組織成員都強調，他們都奉行天主教教義，可是，卻希望能激發天主教內部的改革。
錯過整合統一分歧情況大好機會
對於美國天主教內的紛爭不已，教宗甚為了解，但是，他這一次的訪美之行，卻錯過了一個整合及統一美國天主教會分歧情況的大好機會。
以馬里蘭州為總部的全國教區領袖中心，是一個獨立性的天主教組織，它的負責人芮根（TIMOTHY B. RAGAN）說，教會領袖們並沒有在教宗訪美的短短時間，提供任何機會，讓教宗聽取教內分歧的意見，以致錯失了一次難得的整合機遇。
威斯康辛洲的大主教魏克蘭（ARCHBISHOP REMBER G. WEAKLAND OF MILWAUKEE）同意這種說法。魏克蘭大主教說，他覺得教宗這次訪美，對教內分歧的問題並沒有觸及。他們兩位和教內其它的開明派及保守派人士都認為，天主教已走到很危險的十字路口了。他們憂慮著教會的前途，因為，雖然在表面上許多按時上教堂的天主教徒們，仍對教會顯示出正面的態度，但是，許多教徒，特別是年輕的教徒們，對於作為一個天主教徒有什麼特別的意義，似乎已有所懷疑。他們也認為，教會對現今神職人員減退和短缺一事，也未能面對因應。他們也對性道德觀念以及教內婦女所能扮演角色等問題上所產生的歧見表示關切，認為這些問題異議已逐漸在削弱美國天主教教會的力量，如果沒有強而有力的領導，財政和社會上的雙重壓力，更將影響到天主教兩大支柱－醫院和大學的存在。
在教宗抵達美國以前，全美一百五十位天主教領袖，應「全國教區領袖中心」的召集，在華府聚集舉行會議。與會的領袖們一致向教會發出警戒的訊息，認為除非在教內准許以公開討論和決策分享的方式，來取代暗底下對立的成長，教會將不可能解決具有傳統領導地位的神職人員和修女等短缺的情勢。
在過去一年中，這個全國性組織中心曾在全國各教區與四百多位天主教有關醫院主持人、宗教教育學者、教區策劃人，以及天主教刊物發行人等教內的中堅份子，舉行過分組會談，作成決定，並且，推選了代表，準備乘教宗來美期間，向他進言，可是，這個想法並未實現。
近年來，美國天主教會已雇用了大約兩萬多位具有神職訓練的教徒、修女和具有專業訓練的非教徒，擔當通常神父們所做的工作，譬如是督導宗教教育，彌撒禮拜計劃，精神輔導與顧問，以及青少年活動的策劃等等。
無法抵制中層管理階層自由主義影響
根據紐約一個天主教全國教區生活中心的研究報告，教會內大部份的人對於他們在教內所擔當的工作，都表示滿意，可是，卻感覺到跟教內的當權者有著極遠的距離。
在今年六月，威斯康辛大主教魏克蘭曾發表了一項聲明，指出美國天主教主教會議，在恐懼、疑惑以及教廷干預的情況下，根本無法討論和執行教內所面臨的重大問題。聲明中繼續指出，美國主教會議在提出討論應採取的措施和主張以前，循例是要先將這些措施和主張呈請梵蒂岡作決斷性的指示的。他說，許多主教會議重要文件的草案，經過教廷的指令後已有重大的改變，而這些改變，是參加會議的主教們甚至於連看都沒有看過。
魏克蘭大主教的這份坦率聲明可謂史無前例，但是，也正反映出主教會議簽署人員的不滿情緒。這些美國的主教會議成員，顯然已經成為天主教統治階層中的少數派了，因為，在美國三百八十三個主教中，教宗保祿二世親自指派的有兩百九十七人，而且，在全美卅四個大主教區中，教宗特派了卅二位大主教，美國全國現任的十位紅衣樞機主教中，被教宗特派定的為九人。
教宗所特派任命的高層主教們，多數是與他一樣具有保守思想的，可是，這並不能消除教內意見上的重大分歧問題。因為，美國天主教統治階層雖被保守派把持，但是，各教區內的所謂「中層管理階級」，包括成千上萬的神父、修女，有專業修養人士，教會專任主持，健康及社會服務部門負責人士，教會的小、中、大學校長，天主教教會刊物和理論學家們，多半具有自由派的思想，而這些人士才是實際上對教會和教徒產生重大的影響作用和力量。
一位傳統派的天主教發言人希區柯克博士（DR. JAME HITCHCOCK）在他寫的一篇專論中指出，教宗保守派的任命，照現在的趨勢看來，是無法抵制美國天主教內和相關機構中的中層管理階層自由主義思想的影響的。
教宗來了回去了原有問題沒有變化
教宗這次訪美的重點，是放在教會對世界應扮演的角色，也就是著重在「和平之旅」，而不是著重在美國天主教內部的分裂問題。因此，教宗是來了，他受到了教內教外無比的歡迎和稱頌，他回去了，如此而已，原有的問題一概沒有變化。
（一九九五年十一月二日於紐澤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