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貧樂道 為理想無怨無悔的好兄弟
維生首席 2000-04-01 11:40
—追思四弟維剛的生平
從來沒有想過，我要以悲愴的追思來為四弟子繼寫述他的生平。他那弧稜唇角半翕喜孜孜的笑容，未衰先駝的背影，永遠有半截襯衫脫落在腰間的落拓不羈的形相，驀地泛起心頭，卓然立在左右。
以繼志述事自惕自勵 譯作無數
子繼，我的四弟，於公元一九三三年．中華民國廿二年．農曆八月廿一日出生在上海市，因為他的生日恰恰是那年的雙十國慶，因此，他的乳名叫「國慶」，天德教主在他周歲時賜名「大慈」，依天帝教教系序宗，他在華山時代就有「維剛」道名，他一貫喜歡以維剛做為他的筆名，他在民國四十八年出版的譯作《櫻花戀》，就是用「李維剛」。四弟常常抱怨他的名字筆劃太繁複，絞絲太多，影響到他的性格「剪不斷，理還亂」。但，他又常以「子繼」為傲，且願以「繼志述事」自惕自勵，他在晚近堅持地要創辦「民族報」就有繼承父親未竟志業的企圖心。
我們四兄弟，依序為子弋、子堅、子達、子繼，子繼是我們的幼弟。我們都嫟稱他為「小娃子」。我們一起成長在一個自由而又開放的家庭，父親涵靜老人堅毅而豁達的豪情，母親寬恕而慈藹的柔情，都溶解到我們的血液和生命裡。我常常認為：西北黃土高原翻騰的泥土、奔放的風沙，孕育了我們的愛好是強烈的，恨憎也是強烈的，我們兄弟共有著恣肆的笑聲和大嗓門更是強烈的。但是，四弟子繼有父親堅毅的性格，少一份豁達的豪情，多了一份母親寬恕的胸襟，與內斂的沉思。我十二歲，他五歲的童年，我們隨同雙親上華山，生活在深山懸崖那個「鳥不生蛋」的大上方，固然那個被人羨稱的世外桃源，除了我們看華山多嫵媚，但華山應該知道我們寂寞。我和子堅、子達可以攀嶺爬坡，擷杏摘棗，嘯傲雲海，看日出日落，幼小的子繼他祇能一個人獨坐在松下，編織一些屬於夢的嚮往，以滿足他幼小心靈的寂寞和空虛。因之，養成他卓然兀立，獨來獨往的性格。
子繼是我們四兄弟裡中英語文俱佳，才思敏捷的好弟弟。十歲那年在西安就以江蘇小學五年級學歷冒用我的照片，報考進入西安力行初中，勝利後，轉入上海復旦實驗中學，四十年畢業於台北建國中學。他喜歡西洋文學，就讀淡江大學外文系時期，深受比較文學大師朱立民教授的影響，畢業後，赴美紐約西東大學進修國際關係，卻偏愛美國文學，尤其對平易近人的小說，他曾經翻譯過許多，如以韓戰為背景膾炙人口的《櫻花戀》，如神祕典雅的《荻園夢》，他最喜歡閱讀和翻譯引人入勝的推理小說。年過五十歲，子繼實際參與宗教會通的工作後，他大都傾向翻譯介紹世界各大宗教間的新思潮與新動態、對人心的反省、永恆的真理、是與非、美與醜、罪惡與善良、核戰暴力與和平、以及太空的探索與外星人的研究。非常可惜這些譯作分別散載在宗教期刊和雜誌報章上，飄零、散落，沒有作有系統的整理。
兩則報導 深受父親愛國家愛和平影響
子繼，受父親的薰陶和影響極深，他大學畢業後，就在當時的自立晚報擔任「要聞記者」，負責採訪外交、國防路線，初試啼聲，就在新聞圈嶄露了頭角。正好遇上民國四十六年三月二十日夜間，美軍士官雷諾在陽明山美軍宿舍，連發兩槍擊斃革命實踐研究院職員劉自然案。由於我國當時在接受軍援時的雙方換文規定，美軍駐華人員享有外交豁免權，所以本案逕由美軍軍事法庭審判。五月廿二日美軍軍事法庭判決雷諾無罪，且立即將雷諾遣送離台，國內輿情頓時譁然。子繼在報導被害人劉自然妻子手持「殺人者無罪，我控訴！我抗議！」木牌，獨立在美國大使館前抗議的新聞，他在新聞導言中，以悲憤的筆觸，伸張出民族抗議有力的心聲，全文寫道：「代表著一個不公正的審判下被壓迫者內心的抗議，也代表著一個弱者所能發出的呼聲，陽明山霧夜槍殺案被害人劉自然的家屬劉奧特華女士，本日以極端悲憤的心情，向美國駐華大使館提出沉默而由衷的抗議。」獲得社會廣大強烈的反應。
同時在雷諾案自立晚報報導專欄中，子繼以他實地採訪的客觀認知，對本案提出三項建議：「第一、不論雷諾已否離境，政府應該透過外交途徑，對本案作合理合法的爭取，直到殺人者得到應有的懲罰。第二、政府應立即宣布：美軍顧問人員，從此不能享有外交特權，應接受中國法權管轄。第三、請美國政府鄭重宣告：從此尊重中國人的人權，一如他們尊重自己人權一樣。」這些觀念和精神，顯然，深受父親一貫愛國家、愛民族、愛人權、愛和平的傳統影響，也充份發揮了作為一個現代新聞工作者獨立思考的特質。
●維剛樞機（中）因為與三個哥哥年齡差距大，於華山的幼年時代，只能自得其樂，編織夢想，養成他卓然兀立，獨來獨往的性格。
子繼在自立晚報時期的第一個獨家新聞報導，是民國五十三年一月間，法國戴高樂總統為了重返亞洲，展示他外交的獨立性，擺脫美國冷戰壓力，準備以「兩個中國」方式，積極推動他與中共建交的步驟，他一面準備進行與中共所謂「恢復正常關係」，一邊又希望不與我國斷絕友好關係，為此戴高樂在五十二年底曾派遣一位上將級的祕使來台遊說蔣中正總統。子繼在該祕使離華後第三天，以反對兩個中國的立場揭露了戴高樂此項密謀。子繼在新聞報導的專欄分析中指出：法國此次使用與中共「恢復正常關係」，雖為法國在外交自主性上的政策性突變，但將助長國際間姑息妥協逆流，會使得我國外交在國際處境上陷於孤立。為了不損害我國的國家尊嚴，應採取斷然處置。法國與中共於民國五十三年一月廿七日宣布建交，恢復正常關係。我外交部直到二月十日才宣布斷絕外交關係，當時我國確有兩個中國的政策性考慮。子繼這個新聞報導，始終領先反映當時中法外交發展處境與實況，時任外交部長沈昌煥先生曾對子繼說：「老弟，你害苦了我！」這也是迫使子繼要暫時離開自立晚報採訪崗位，到美國去進修的史實背景。
始終不忘情新聞事業 記者生涯誤他卅年
也由於他在新聞工作上有充份揮灑的空間和興趣，使得他幾乎有三十年以上的時間，始終不能忘情於編採工作和新聞事業。他曾經擔任過自立晚報政治記者和採訪副主任、資料室主任，也擔任過民族晚報的副總編輯兼採訪主任，他曾經擔任聯合報航空版採訪組長和聯合報系的經濟日報採訪與編譯工作，也在世界日報紐約社、洛杉磯社創刊時協助建立編採工作，並為聯合報系中國經濟通訊社服務近十年，直到退休。他自認曾為聯合報系在關鍵時刻扮演過適任的角色，貢獻過他的心力。民國八十六年後，他一直以海峽兩岸交流與和平統一為己任，獨力籌辦發行「民族報」，事與願違，客觀的現實大環境，已經從書生辦報的時代，進入到報業企業化經營的時代，因此，他屢戰屢仆，屢仆屢戰，將他所有殘餘的生命價值都為他最後的理想付出了。終於遇到企業家林俊宏先生，理念一致，「民族報」才於民國八十八年三月廿九日創刊了！終於站起來了！儘管子繼說：「距離我的理想還應有一段奮鬥歷程。成功何必在我呢？」這和父親退出自立晚報的精神完全一致！
●本師世尊親賜的墨寶，顯示出對維剛樞機的深切期許。
●維剛樞機在帝教二十年，協助本師世尊綜理教內祕書業務，以及教外公共關係的聯繫，居功厥偉。
四弟子繼在新聞工作時期，留下兩本出版的作品，第一本是民國四十八年七月正文書局出版的譯作《櫻花戀》，是詹姆斯．密契納榮獲美國普立玆文學獎的作品。第二本是民國六十一年四月，由經濟日報出版的《台灣企管現代化》，與本書同時出版的還有經濟學人潘志奇教授著的《認識七十年代的日本》，被當時聯合報系列為經濟日報創刊五周年紀念叢書。從這兩本書的內容和出版的先後，我們不難可以看到子繼的身路歷程和心路歷程，如果，他持續在編譯方面發展，從民國四十八年出版翻譯《櫻花戀》到八十六年，四十年的累積，他已經可以譯作等身了。再從經濟日報出版的《台灣企管現代化》的內容觀察，子繼應該是與今日台灣企業經營現代化同步成長的一代，他當時即以選擇接受「美國國際企業管理服務團」，協助改善我國企業經營轉換體質的二十家民營企業，做為實際案例，寫出和介紹七十年代台灣經濟起飛，國內企業界辛勤走向現代化經營的歷程，描繪出我國中小企業脫胎換骨的過程，其中有大同公司、榮工處、中國信託公司、台灣人壽保險業、南僑、國賓飯店等許多今天極有成就的企業集團機構。如果子繼從民國六十一年落實在企業經營現代化的理論上和實務上持續進修和研究，今日不僅可以成為現代企管的專家，或將會成為一個成功的現代企業經理人。做為子繼的大哥，我不能不為才氣橫溢的四弟惋惜，他正犯了多數新聞工作者的通病，「博雜而不專精，眼高而手低」。這也許正是「記者生涯誤他三十年」。
辛酸忠藎為帝教奉獻 應永載教史
子繼，維剛樞機在天帝教內二十年的貢獻是值得肯定的。民國六十九年十二月廿一日，天帝教復興重來人間，父親受命為首任首席使者，子繼當時就應父親的徵召，協助父親綜理教內祕書業務和教外公共關係的聯繫工作，善盡了既是人子又是樞機的責任。
第一件大事：就是通過子繼整合資料，廣泛接觸，配合首任首席使者，使天帝教首次在台灣地區公開活動，並於民國七十年八月一日以教義、教綱及復興天帝教緣起向內政部提出申請，旋於民國七十一年二月十五日獲內政部准許公開自由傳播，這是當時台灣戒嚴時期新興宗教的重大突破，子繼實際地參與其事。
第二件大事：父親為使天帝教建立社會公信，永固人間教基，於民國七十一年三月依法向內政部提出申請設立「財團法人天帝教」。自中央政府遷台以來，當時獲得內政部核准設立財團法人的宗教，共有九大宗教，依序為：軒轅教、天理教、大同教，再加大陸來台既有的道教、佛教、基督教、天主教、回教、理教等。
本教在申請的過程中，雖遭受種種阻礙，但父親一本鍥而不捨的精神，子繼全程默默地配合奔走依法據理力爭。如在提出創教根源、傳教沿革、時代特質說明書的撰寫、及華山時代頒行的三大經典：大同平等奮鬥真經、北斗徵祥真經、天人親和日誦真經等教史文獻的補充說明與簡介。從民國七十一年辦理申請設立「財團法人天帝教」，歷經四年多的奮鬥期間，曾經獲得父親許多老友如馬樹禮、黃少谷、馬紀壯、郭哲、吳伯雄、許大路、居伯均、以及立法委員牛踐初等先生的斡旋協助。每段過程、每位人士的接觸和連繫，子繼幾乎都陪侍父親，參與擘劃。終於在民國七十五年七月十六日奉內政部台（七五）內民字第四一七九０八號函，准許設立財團法人，本教正式成為我國的十大宗教。
維剛在這四年期間，參贊擘劃，辛酸忠藎為教奉獻的史實，應該永遠紀錄在天帝教教史中。
開展宗教交流合作 舖陳宗教大同之路
第三件大事：依據教綱，天帝教最高的領導組織為「極院」，復興伊始，一切均在創始階段，父親於民國七十一年，在台北始院全球弘教中心，先設立首席使者辦公室，綜理極院的弘教任務，父親徵召維剛以教內樞機使者最高神職身份為主任祕書，主持祕書室工作。因為當時維剛方由美國第二度進修回來，因此，所有天帝教早期的規劃、協調、創建的工作，他都全程參與，沒有他早期默默地奉獻心力，就不可能有父親以十四年的時間，為天帝教建立一百四十年基礎的大業，這些過程都留在他三十六本首席使者辦公室的日誌裡。
第四件大事：子繼受命組織中華天帝教總會。由於天帝教終極關懷為宗教大同、世界大同、天人大同的三期大同，尤其宗教大同，必須先通過「敬其所異，愛其所同」的宗教對話和會通。為此，父親指定子繼於民國八十年三月十日籌組社團法人中華天帝教總會，以此組織橫向聯繫，開展宗教間的合作交流。十年來，在子繼協同帝教總會的光理樞機、緒功、光聖、敏悅同奮全力推動下，天帝教與軒轅教、一貫道、天德教間有了密切四教聯合年會的交流合作，更與國內世界各大宗教組成世界宗教徒協會與中國宗教徒協會，並與天主教、回教等宗教組成中華民國宗教與和平協進會，由於他和各大宗教領袖合作無間，播下了善意良好的種籽，為父親的理想—宗教大同舖好了一條平坦、和順的宗教大同之路。
他第五件未完成的大事，是正在為天帝教規劃建立起一個文化事業公司，成為天帝教佈道傳播中心。非常可惜，尚未起步，他就跌仆在起步點上。
先天體弱平時不知養息 生理心理兩頭燒
子繼自幼身體孱弱，印象裡的幼弟，一直似株溫室裡的報歲蘭，清清爽爽，薄薄單單，超脫塵俗，孤芳自賞。
記得周歲在襁褓的子繼，穿一套殷紅色羊毛衫，戴一頂同色同料一如聖誕老人的童帽，正直的鼻樑，靈動的雙眸，晢白的肌膚，一如伴我們童年的「洋娃娃」。這年夏天，子繼感染小兒痲疹，高燒不退，父親當時正接受蕭教主在上海山東會館舉辦的全國開導師百日閉關訓練。信仰虔誠的父親堅持以精神治療，不允許母親送醫治療，祖母為此還非常不愉快。據母親說子繼一度高燒啼哭得脫落了下頷。父親在關內懇求宗主救治，宗主笑著說：「好了！好了！」繼弟同時在病床上突然打了一個噴嚏，下頷就自然合癒了。這段神蹟事後經常為上海同道們津津樂道。也許，子繼有戽斗的下頷，就是因此而造成。子繼反應和行動遲緩，就是因此而造成。更種下了他先天性健康的衰弱底子！
●維剛樞機與各大宗教領袖合作無間，為宗教大同鋪好了一條平坦、和順的大道。
子繼平時透支精力不知身心的養息，血醣高、心臟衰、工作忙、休息少，正是他健康的殺手，十年前，他曾經輕度中風過，但仍然不知警惕，調節他的作息和生活。去年八月參加樞機團天人執乘營期間留下的修持日記，就有這樣的兩段紀錄：
「看到八月十五日頒下聖訓，對八位樞機使者所有指示，祇有我一個人無法接受金光加持，可見我的身體情況，在此次受訓的樞機中，實在是最差的一位，包括：一、心臟無力。二、血醣過高。三、肺臟不很健全，除有一般心悸，常常呼吸不順。雖然聖訓祇說暫緩實施金光調體，祇能加持神光，也許這一周當中，仍有機會接受。但是，我的身體差是事實，今後實在要注意保養。」
「今天下午參加第二次服勤修持，除了流汗和活動筋骨外，也讓我體會到勞動的人，所受到的辛苦和艱難，特別在烈日的炎熱下，雖然輔導人員設想周到，替我們準備了草笠、飲水，一小時下來，的確讓我體驗到『動則有功』深刻的積極意義：
一、放下身段，專一服勤，體會勞動的意義。
二、親近大自然。融入大自然，效法大自然生生不息的奮鬥，想想天無私覆、地無私載的精神。
三、凡事得之人者太多，出之於己者太少，知足，惜福，更要感恩。」
我從四弟子繼最近一年六個月的日記中判讀他的健康和實際生活的關連，為了「民族報」從籌備到出版，算他一年的時間裡，幾乎有半年時間是消耗浪擲在台北、台中的旅程中。有同奮曾經看到他午夜瑟縮在寒風冷雨裡，等待末班台汽客運。因為，子繼的性格上和工作上的關係，喜歡朋友，交遊廣寬，加以有求必應，他曾經說過：「我沒有財力可以幫助朋友，但是我有心力和時間，可以幫助別人，一舉兩利，何樂不為呢？」於是風裡雨裡，東奔西走，每夜幾乎要到午夜二時後睡眠，早上七時就要起床，生理心理，熬夜起早，兩頭燃燒。所以子繼常常會給別人是一個隨時隨地「睡零頭覺」，永遠沒精打采的小老頭子的印象。事實上，他在日記裡也不斷自我埋怨未能好好地安排自己的時間和健康，甚至多次記著：「非常吃力」、「支撐不住」、「勞累不堪」、「光是洗個臉下來已經很累，體力之差，可以想見。」甚至自我檢討著：「不外乎：一、沒有睡好。二、事情太雜。三、貪玩愛玩。加上不知饑飽冷熱，受煎熬，也是活該！」在他日記簿裡夾著一張札記，上面寫著：「心臟衰弱，心臟梗塞，兩個因子，吃得太鹹，二手煙。多休息。」他真是明知故犯！
讀到四弟二月廿六日清晨他還有如下短短的一段：「很早起來，一面洗臉；一面想著我和三哥的對話，也許他關心我過了頭，啥都看我不順眼。坐下來看書，好在不久停下來，否則又會頭昏。」不禁使我大慟，「小娃子」我的小老弟啊！你太不珍惜自己的健康，也太不珍惜老哥們對你的關愛！
人人視為知己看事單純 陷經濟於絕境
子繼與我都繼承了父親不善理財的性格，因此我們都不會在個人的利益上，跟人家斤斤計較，錙銖必算。尤其子繼有一顆絕對善良的赤子之心，是個唯美主義者。他非常容易相信週邊的人和事，把人人視為可以推心置腹的知己，把事事看得極其單純，永遠認為明天會更美好！
大約在民國七十年前後，他在聯合報系工作的階段，與他交往的朋友中有一批在金錢堆裡打滾的朋友，他感染了他們賺錢的功利氣息，也羨慕他們揮金如土的生活，卻沒有他們賺昧心錢、狠心錢翻雲覆雨的本領和唯利是圖的鐵石心腸。因此，他曾經在市場上翻滾了四年，最後灰頭土臉，遍體鱗傷地從黃金夢中驚醒起來，既拖累了許多家人和朋友，且讓他晚年長期生活在經濟拮据的困境中。
子繼不是一個燈紅酒綠生活糜爛的公子哥兒，惟一的嗜好就是喜歡跟少數知心朋友，享受小吃與竹林手談的樂趣。在那次慘痛跌仆的經驗後，他曾經說：「我捫心自問，虧欠下這麼鉅大一筆債務，我不是在吃喝嫖賭，花天酒地，墮落生活中揮霍掉的，我卻看清楚了許多好朋友的醜惡墮落的人性一面。」
但是，他唯美主義的性格，依舊沒有因接受慘痛經驗的教訓而有所修正，依舊沒有機心地率真誠實地把人人當做知己，事事看得單純。為了籌備「民族報」，和輕易相信朋友，救人之急，子繼把在聯合報系「中經社」僅有的退休金和勞保給付，全部投了下去。在他回歸自然後，我們為他清結所有銀行存款，看到戔戔僅剩餘下三萬餘元時，不免憮然。這就是我的四弟唯一留下的遺產，他真的服膺了父親「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豁達庭訓。
平日慢灘船樣 走時乾淨利落了無罣礙
子繼走得乾淨利落，了無罣礙，一點不像他平時那麼拖泥帶水，母親所形容「慢灘船樣」。八十九年二月廿六日九時三十分，又濕又陰冷春寒料峭的清晨。子繼穿一套天帝教奮鬥服，外加一件鐳力阿道場冬季外衣，循例到住宅巷內買了兩份早報，坐在客廳的餐桌前，細讀他最關心的總統大選新聞。九時三十分四弟妹周燕然女士準備外出時，還跟他打招呼說：「我要出去了。」他還「嗯！」一聲回應了她。轉瞬間，轟然一聲倒仆在地，四弟就這樣地平靜、安詳地回歸自然。生前一直擔心自己不硬朗多病症的身體，為家人造成負擔，在年前就對我說：「如果纏綿在病床上，那才折磨人呢！」他卻走得那麼瀟灑，幾乎是「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的，了無罣礙，沒有痛苦。真是一個有福報的人！
不，子繼一定會遺憾的。因為，他深愛李氏這個大家庭的每個家人。他深愛他的妻子燕然和兩個愛女—超超、琪琪。他愛所有認識的好朋友和同學，儘管有些朋友曾經刺傷過他的心。他愛在這打拼生活了五十年的斯土、斯民。他更愛錦繡中國的山河大地。我們四個老兄弟還共同相約在今年春暖花開的五月天，一起去上海、蘇州、西安、華山，踏勘我們曾經成長、生活過的地方。因為，曾經在那兒我們一起歡笑過，哭泣過，跌仆過。你這樣走了！不會遺憾嗎？
子繼你走了！在傳統中國知識分子的隊伍，祇是少了一個擇善固執的你而已！
子繼你走了！在現代中國新聞記者的行列中，祇是缺了一個追求真實的你而已！
子繼你走了！在耕樂堂李氏家族的成員裡，則永遠失去了一個善良且安貧樂道，無怨無悔為共同理想奮鬥的好兄弟！
（庚辰驚蟄寫在黃庭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