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之美/心靈羽翼自由起降的好所在
圖文/陳玉釧 2000-12-01 11:25
—玉山國家公園
沒有高山,哪來活水,沒有活水,哪來生命,沒有生命,何來快樂?
玉山該是台灣人建構高尚、希望、自由的社會生活的永遠故鄉。
攀登極峰
揭開玉山的簾幕
在長遠幽暗的地質年代中,地球板塊間的撞擠,拱出了排山倒海的台灣陸地,隨後浮現出水芙蓉之樣貌,成就了太平洋花綵列嶼上一顆耀眼的翠玉—玉山,更成為台灣的精神象徵,與日月相守,渾然共融。
在各種自然作用力的交互影響下,雷電、地震,寒暑一起梳妝、烙印、拉扯,共同雕琢玉山的尊容。她胸懷千山萬壑,包含生物的駐留與奔放,釋出溫柔的流水與大海交情,合生多樣優質結晶,展現自然與文化相互吟唱的情境。
每年偶發的強風暴雨及普遍的季風霪雨,孕育萬千氣象,刻劃多姿地景,鎮定浮華心靈,重啟大千世界新生命。
玉山是台灣孤舟中的桅杆,人衹是這葉扁舟中的水手,重複著起錨、揚帆、休泊的工作。台灣人何其榮幸,躬逢其時,邂逅玉山。
當您日間俯(仰)視玉山的地平線(天際線)時,確知山海一家,天地一體;夜間凝眸玉山簾幕背後的同心弧星跡(周日運動),使星羅棋布的零落相貌還原為太空中明顯的運轉秩序。這景象背後真叫人思想起是否有另一個真正的原鄉呢?
玉山週邊的自然荒野裡,印著生息斯土的先民足跡,是台灣人心靈羽翼自由起降的好所在、更提供了探索這片土地的歷史與未來的天空!
認識山水的律動
時間和自然本體間的相互應力一直扮演著那雙催化空間世界的魔棒角色,劃破了海誓山盟的約定,彩繪出滄海桑田的變遷景象;高山上隱現在公路邊坡露頭上的貝殼化石密集帶及峻谷中的山石紋身都成了山海起伏、天崩地裂、水石交心的證據。
玉山山脈四週為大斷層構造線或河川分水嶺,南北走向的脊頂左側以沙里仙溪、陳有蘭溪、郡大溪和楠梓仙溪為壑,和阿里山山脈相鄰,流向濁水溪和高屏溪,西注台灣海峽;右側以荖濃溪為谷往南流至高屏溪,和中央山脈相接,更東以拉庫拉庫溪匯入秀姑巒溪流入太平洋。塔塔加和八通關各據玉山主脊左右兩翼鞍部分山嶺地位。
以玉山為軸心向四方輻射的流水成為滋補台灣子民萬物的甘霖。天上行雲不時以彩虹當天橋呼喚著地上冰雪、溪中流水前來相會。第一滴清水堅持要從玉山下凡淨化濁水,流經叢林、穿越小橋,再注入大海舞池,才願搭坐熱氣球升空遨翔,縱橫於天涯海角和山水間,重溫乘風破浪與遊山玩水之樂。
●以玉山為軸心,向四方輻射的流水,成為滋補台灣子民萬物的甘霖,陳有蘭溪即是其中一條。/陳玉釧攝。
玉山是台灣最高的天然水庫,大海則為最低且最大的自然沈澱池,提供流水昇華前的安歇與交流。如果巍峨玉山是台灣生界的靠山,那麼阡陌流水便是生界的活泉,她成了台灣土地生命的時間載體。
沒有高山,那來活水;沒有活水,何有生命;沒有生命,何來快樂?
透視生命的舞台
名山勝水是歷經幽遠時空淬煉後的地景,原野生物在和煦陽光撫慰下,上承雨露、下涵源泉,頂天立地、彩山繪水,為後來居上的人類提供棲身的庇護、豐腴的食物、乾淨的空氣和水。
玉山夜以繼日和太陽、月亮噓寒問暖,也和風雪雷電交戰,以致摩頂禿頭,祇許少數地衣存在。從上至下,由冷而熱的不同高程,配合陰陽坡向及土壤化育深淺等因素,促成了多樣的環山植物帶,總體營造出原始完整的生態系,其變化猶如北國南下赤道的地被景觀之縮影。
一些古老的活化石植物如昆蘭樹、紅豆杉、台灣杉等,正隱含著大地洪荒的故事呢!
圓柏和冷杉林努力地從山谷、蝕溝推進,企圖保護主人絕頂不致受寒。因此,遠觀可以發現有一條林木界線,近看就是圓柏以扭曲的身形貼地匐進,以反應強風、重雪的吹壓塑造;然而,緊跟在下的兄弟位居深谷避風處,卻得以昂首身姿立命。
冷杉林第二波挺進,而後向陽面的松林,背陽面的鐵杉、雲杉、紅檜、扁柏林尾隨,以上下漸層,前仆後繼列隊前進。
林火的介入中斷了演替的時序。圍攏在高聳枯木邊的錦花正吹奏著「不如歸去」的淒美哀歌。百合花以悅耳的號角聲奏請其他草木、鳥獸快來重建森林之家。
●胸懷千山萬壑的玉山,展現自然與文化相互吟唱的情境。/莊明景攝。
亙古以來,在佈景多變的生命舞台上,山椒魚固守著同族於北半球最後的南疆,深居簡出在高山冷泉中,為已消失久遠的末代冰河地形與氣候留作活口;與高山螢火蟲的邂逅,代表光明希望的無限延伸抑?或開發勢力凌駕保育努力下的最後一點螢光呢?
玉山既是北半球候鳥南來北往或本區留鳥上下遷徙的驛站,亦是海外遊子舟車勞頓之後,據以返家休泊的參考地標;藍腹鷴、帝雉在絕種邊緣殘存後,能再以豔妝粉飾大地;原本退居幕後的野生黑熊之再現舞台叫人興奮。
然而,隨著人(車)潮的逼近玉山週邊,原本自由徜徉在原野中的獮猴卻在新中橫公路上慘死輪下;以前,烏鴉得費力地遨翔在空中,找尋得以餬口的自然獵物,如今,牠竟可輕易啄取人造獵物(垃圾)!
這齣舞台劇的劇情一直更迭,人正是譜出生態與文化間歷史舞曲的作曲者。
拓印先民的足跡
早在先民尚未涉足台灣屋脊玉山上方的遠古洪荒時空中,此地生物就已在這生命舞台上留下了蛛絲馬跡,鷹揚天際,魚躍潭面。布農族在內外各種力量催促下,環居在玉山核心四週的原野處女地上,依山傍水,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採集、狩獵、焚墾的生活。偌大的原野荒地就是各種生命傳承的歷史舞台,留下逐水草而居的獸徑和獵徑及多采多姿的祭典文化。在新武呂溪(台東縣境近中央山脈)及濁水溪與荖濃溪(南投縣與高雄縣境近中央山脈左翼)各大流域,印記著先人驚天地、泣鬼神的先驅性歷史軌跡。
●不農族人依山傍水,採集、狩獵、焚墾的生活,隨著外力侵入,文化傳承幡然驟變。
另外,與布農族同處在環玉山邊陲地帶且有頻繁互動關係的是鄒族,渠等亦以矯健的身手縱橫山巔水湄間,敬天畏祖地依循歲時倫常生活,上山下水繼往開來。高山仰止處的玉山一帶他們通稱「八通跨弩」,如今卻成了現有「八通關」鞍部的稱呼了。
明鄭開發台灣西部平原及淺(前)山,尚留大野洪荒的深(後)山世界,足供節節退守的高山原住民棲身。清國為圖鞏固台島邊防,期免前山拒虎、後山狼進,穿山沿海的開闢北、中、南三路,企圖堡壘台灣,於今留下了玉山國家公園內足資發思古之幽情的八通關古道。隨著清國淡出,日本據台,為了有效掌控山區原住民族群,乃積極採行大規模開闢橫斷中央山脈的警備道路。在玉山南北各築了八通關及關山越道,配合中央山脈兩翼近淺山附近的隘勇線管制,極盡箝制、斷援、圍堵之能事,迫使山區原住民歸順。
布農族原本漁獵、採集的遊耕生活方式所練就的狩獵本能,游擊戰技及傳統祭儀都隨著改植稻米(原植小米)、收銃(獵槍),遷村定居(原散居山林)、神教移植(原泛祖靈信仰)等斷根式的生活改造而促使在文化傳承上幡然驟變。山區的天然林木資產受到日人極度榨取。
●山海一家,天地一體。/陳玉釧攝。
光復後的國民政府力倡振興山村經濟方案,在政、教整體推進下,造就了布農社區經濟面某種程度的榮景。
晚近的玉山國家公園之設置兼負自然保育與文化保存之大任;保護原始荒野,即要保全當地與全體居民的生態,並多解放人類心靈深受都市文明的桎梏之苦。藉助攬景訪勝,把玩自然野史、細探文明歷史,讓人的心思遨翔在過去與未來時空中,從變動的時空環境裡,找尋恆常的定位安身立命。
●幸好有玉山作驛站,使得藍腹鷴在絕種邊緣,還能再以艷裝粉飾大地。/玉管處提供。
結語
玉山故園不祇是野生物最後樂園,也不應是使人回首自然歷史和前瞻未來文明的最後櫥窗,而該是台灣人建構高尚、希望、自由的社會生活的永遠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