撐起一個家

by admin · 05/01/2002

周賢闊 2002-05-01 09:35

師母的「樣子」？

　　我第一次見到師母是在西門町，當時我還是一個師範學校的學生。那一天我去看電影，沿著漢中街走去，隔著街道，師母迎面走來，我當時就覺得：「這個人好有樣子！」因為在人群裡，師母好亮，令人一眼就注意到她，她的身材很高大，打扮得很有型。在民國四十多年的台灣，她算是非常亮眼，使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我第二次見到師母是在我家裡，因為師母競選市議員，到我們家裡來拜票。當時的政局一黨獨大，可是師母無黨無派又是個女性，在民國四十多年的台灣，她能出來競選，除了有能力之外，更是有勇氣。

　　第三次見到師母是在維生首席的家裡，因為師範學校畢業後，我的一位老師為我介紹家庭教師的兼差，就是到維生首席家裡教他的孩子功課，當時李家辦自立晚報非常忙碌，顯敏、光光、顯中都還很小，功課還是需要多關心指導。我記得那天師母坐家裡的三輪車來首席家，孫子們都管她叫「阿婆」，一看到她，我馬上就記起來她是誰。我真的覺得世上每一件事，似乎冥冥之中都有安排，有一個力量在牽引，沒有突然發生的事！後來我嫁到李家，受師母很多照顧，也長期在她的潛移默化下，學到了一些做人做事的道理，想來這緣分真的很深。

師母凝聚了一家！

　　師母非常喜歡熱鬧、永遠閒不住，她連吃飯都在「轉念頭」，好像有用不完的精神。「轉念頭」是上海話，就是不停的用腦筋在設想、規劃。她常常安排節目、活動，凝聚著家人、親友，而且從不覺得累。她對家人很好，她讓家人一回到家就有家的感覺，吃的、喝的、用的都打理好，而且不管做什麼她也會陪著，她能跟上時代的潮流，和大家一塊談、一塊玩。

　　在李家可以常常看到師尊帶著大家談家事、國事、天下事，一家人都有新聞的敏感度，而且關懷國際時局、國家社會脈動，緊緊跟著整個潮流。記得當初中美斷交時候，在政府發佈公告的前一晚我們就知道消息了，當時家裡的氣氛好像如臨大敵，慷慨激昂！我那時候還年輕，不太能體會他們為什麼可以對共同的目標這麼投入、這麼有向心力，不過我覺得是師母凝聚了一家！

師母實在很有一手！

　　師母非常用心的經營家裡，對每個人、每件事都很用心。比如說祭祖這些事，她對祖先中誰喝茶、誰喝酒、誰吃素、誰怎麼樣……習慣都清清楚楚，連祭品擺的位置都有規矩。又比如過年吃年夜飯，她一定親自費心張羅，東門市場買什麼、南門市場買什麼都很講究。誰生日了，師母也一定記得清清楚楚，著手安排慶祝活動、買禮物。師母處理事情之細心、禮數之周到，真是令人望塵莫及。看到師母幾乎什麼事都料理好了，我這媳婦好像只要沾點邊，把自己穿的衣服打點好，歡歡喜喜的來參加家裡的活動，師母就很高興了。

　　師母實在很有一手！李家不管經濟是什麼狀況，只要師母在，我們都覺得家裡好蓬勃、好熱鬧。其實大家也知道，有一個階段師尊做生意虧損，房子也賣了，可是家裡依然沒有缺乏的感覺。師母非常會打算，每一筆帳都要記錄，一定把錢用在刀口上。我們常常看到她記手記，盤算著怎麼處理事情、或者記一記她的心情。師母的惜物、惜福大家也知道，不過連家裡的人衛生紙沒用盡了就丟；她都要從垃圾桶裡撿回來再用，自己節儉惜物到這種程度，真的讓我們很訝異。師尊是會花錢的，對錢不會打算，完全都靠師母精打細算、用心打理全家大小事，使得這個家永遠生氣勃勃。

一代管一代

　　師母堅持一個倫理，每個人都該盡自己的本分。她自己一定把師尊擺在第一位，師尊就是她的天。只要是照顧師尊的事，她一定自己親自做，比如洗師尊的內衣褲、襪子，就算她年紀大了也從不假手他人，甚至連生病了還要從床上爬起來做。兒子的事她將自己定位為慈母，會照顧、鼓勵、教導，不過從不在人前說他們；但是對於孫子，她從不插手，她認為要「一代管一代」，她不過問媳婦怎麼帶孩子，也從不管孫子做的事。

　　我受師母的影響，我也不過問我外孫的事，但是他們需要我的時候，我會幫忙，我一定按照他們媽媽希望的方式來做，我一定尊重他們。我覺得師母的方式很好，很多兩代之間因為教養方式不同產生摩擦，而且孩子變得無所適從，師母她堅持一代管一代，自己盡自己的責任，這樣看起來好像很冷淡，其實有很深的道理、很好的作用，長久下來，孫子、媳婦也不會覺得她不喜歡他們。

她是真誠喜歡家裡每一個人！

　　她是真誠喜歡家裡每一個人！對兒子、媳婦她絕不勉強我們一定要做什麼，或說我們媳婦什麼事做不好，更不會在別人面前加油添醋說我們怎麼樣。很多同奮知道我是師母的四媳婦，曾經和師尊、師母住在一起二十幾年，所以會問我「婆媳相處之道」。其實，師母是很坦誠、很會為人著想的人，我也是直性子，我們都不會故意表示熱絡，但是師母恩怨分明、賞罰分明，我對她就是「順」，我體會得到她很照顧我們、也很照顧兒孫。她是真誠喜歡家裡每一個人，都看每個人的好處，當然她對別人的缺點也能看得清清楚楚，但是她不說，因為那就像雙面刃，會彼此傷害，師母深深了解那種因果循環，所以對我們每一個人都很尊重。

　　這種內斂、自我要求的修養在師母早年嫁到李家就表現出來了。師母曾經告訴我：當年的「三姑六婆」像祖奶奶、好婆、親婆…都很喜歡她，師母不是會吹噓的人，她說的我都相信，因為她除了靈巧、晨昏定省、禮數周到，尤其「忍」的功夫更厲害。就比如在上海的時候，大家庭裡人多口雜，有些媳婦的娘家環境很好、氣焰很高、很護孩子，師母不是多嘴的人，從不說別人如何、也不傳話，就算受了氣也不說，如果她的孩子們遇到不平的事，她總是帶到房裡勸導、教他們「要記不要氣」，不要爭一時意氣。她很聰慧、洞澈人情世故，用理性、寬厚的態度處理，藉著複雜的人際培養自己堅韌的性格。

　　不過，畢竟師母也是人，有時候一個家那麼大，真的有的事情很苦。比如辦報階段有一年的年三十，師母在大家面前吐苦水，可是當師尊一制止，儘管她再強勢她還是馬上就住嘴。我覺得她EQ很高，很會自我調整、很能控制自己的情緒，這也是她維持一個家團結和諧很重要的一個原因。

珍惜天倫之樂

　　有時候我們一家人一起去看電影，師母總是幫我們準備一大堆的零食，大包小包的瓜子、花生、牛肉乾……我們一邊看一邊吃個不停，好像看電影就一定要吃東西才過癮。到現在，我的女兒都四十歲了，看電影還一定要吃東西，完全是小時候和阿婆一起看電影養下的習慣。師母是喜歡看電影的，不過我覺得她更喜歡和家人在一起。比如說我們邀她一起去看電影，明明這電影不是她喜歡的類型，但是她還是歡歡喜喜和我們一起去，也照料我們吃的、喝的，然後電影播映時候她就睡著了，事後也不嫌電影難看。

　　和兒孫一起出去玩，她哪裡都能去、都能玩、都願意嘗試，好有精神喔！而且，她對每一個孫子都很公平，也不會特別對誰好，師母是典型的職業婦女，不是一般含飴弄孫的奶奶，她不會特別熱絡抱抱孫子，但是我們還是可以感受的到她對每一個孫子都喜歡，很珍惜天倫之樂。

典型的職業婦女

　　師母她一直都在工作，不管是當家、辦報或復興了天帝教，她總是師尊最重要的左右手。在李家，師尊是頭，帶著大家勇往直前，後勤作業都是師母的，她做事仔仔細細、面面俱到。比如說辦報階段，師母上班、管財務，下班後家裡一切還都是她打點，當時家裡常常要開「主筆會議」，一來就七、八個人吃飯，加上家人，真是高朋滿座。而師尊一回家通常就往書房裡跑，寫社論或是打坐，他完全在他自己的思維裡，一切的後勤作業都是師母處理。師尊完全不管家，我覺得如果師尊的家沒有師母，他可能連一張椅子都沒有！

　　辦報階段為了交流、維繫人際關係，師尊也常常和他的老朋友打打交際麻將，通常都是民營報業的一些同業像王惕吾、余紀忠或一些立法委員…來家裡，師母總是很費心的照顧大家，麻將桌上的點心、茶水、小手帕一應俱全，小手帕都洗得乾乾淨淨，就連我們家的麻將都要擦乾淨後再打上一層水蠟。師母她的東西都很講究，儘管有些是舊的，但是一拿出來就像古董家具一樣，處理得很好、很有品味。我記得大熱天打麻將的時候，那時期冷氣還不普遍，師母還到冰廠買大冰塊，放在電風扇前吹，她真是心思細密、用心待人、處處設想周到。

　　師母真是精力充沛！身為職業婦女，白天已經有很多事了，回到家裡還要照顧家人、料理家務、陪著應酬交際…，像我一定會很愁、感到很累，但是師母卻樂此不疲。而且師母充滿了學習的精神，不斷嘗試新的事物，就比如師母學日文這件事：師母年紀很大了，完全沒底子，師尊要她學日文她就去學日文，那時候她到赤峰街圓環附近學日文，風雨無阻，而且她回家以後還會唸給我們聽，精神真可佩！我想如果師母還在的話，現在要她學電腦，她也一定學，她覺得沒什麼學不來的，什麼都可以試一試。我覺得李家的人似乎都特別的有信心、什麼都敢，敢毀家辦道、敢做任何自己覺得想做的事，師尊、師母如此，一家子的人也都是如此。

父母就是要為子女創造一個榜樣

　　師尊、師母對教育子女是很開明的，從來不勉強子女一定要照他們意見去做，完全是尊重子女，而且師母更是觀念很新，不受一般傳統或社會價值束縛。比如說維光樞機從師大畢業、然後到師大附中教一年書之後，就開始演話劇什麼的，沒有賺錢、還都是花錢的，而且他結婚、有了孩子，處處都要開銷，那真的是他最低潮的一段時間，沒辦法只好搬回家來住，師尊、師母都很能接受，不會數落他、打擊他；不僅如此，師母她對孩子就是鼓勵，維光樞機想拍電影，但是中央電影公司進不去，於是我們就自己辦「自立電影公司」，「自立電影公司」第一部拍的就是「倆相好」，「倆相好」非常賣錢喔！我想：如果師母沒有開明的教育觀念，恐怕就沒有後來的李行導演。

　　其實李家接辦「自立晚報」多少也是為了維生首席，維生首席早期跑新聞，「自立晚報」要倒了，維生首席先去跟師母商量，然後大家再一起去求師尊接辦。師尊、師母對兒女絕對尊重、支持孩子的志願，而且認為：父母就是要為子女創造一個榜樣！他們都對自己立志要做的事，不畏艱難、堅持到底；他們也明瞭人生有高低起伏，在任何時段父母都該支持子女、鼓勵子女，讓孩子始終有勇氣、有信心走出自己的路，開創自己的一片天。所以，他們倆老從不要求孩子一定要為他們做什麼，反過來還為孩子做了很多，就算沒有錢，為了孩子他們借錢來做也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