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庭瑞  2004-04-01 11:45

─獻給我懷念的父親

父親臨終前，我不曾誦唸廿字真經，近來幾次讀誦，父親那皓首窮經之身影，歷歷在目，廿字精粹，天地正氣，憶起文天祥正氣歌中二句，正是父親一生一世之寫照：風簷展書讀，古道照顏色。

父親大人：

　　在很長的日子裡，我真的不知道如何去描繪我所尊敬的您，您永遠像幽谷中的泉水，清澈無塵，卻看似無味，教無知幼稚的我，不曉得從何著色，只能慢慢體會，那甘泉中所深蘊的永恆與甜美。

　　從小，總覺得您和母親雖與我們心心相連，卻又離我們子女好遙遠，就像余光中〈鄉愁四韻〉所寫的；小時候，鄉愁是一張小小的郵票，只有透過書信，才能和您聯繫，聆聽您的教誨。

　　長大後，鄉愁是一張窄窄的船票，您要謀職，我們要負笈異鄉，兩代幾人，難得聚首，要見一面，舟車勞頓，總記得當年，每個周日夜晚，您依依不捨離家，去台北橋搭夜車，要到東方漸白，您才能匆匆趕回工作崗位。

　　到後來，鄉愁是一坏矮矮的墳墓，母親在裡頭，我們在外面。

　　而現在，鄉愁是一泓淺淺的海峽，您在這頭，我卻在那頭，一隔十年。

　　親情是那麼極端奢侈品，您卻能忍得割捨，讓我們去求學，讓我們去貢獻社會。我們敬愛您，不只是您生我們，養我們、也不是您顯赫學歷，而是您從來沒有半點私心，不單是對子女、對親人、對朋友、對工作、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民國六十六年，我以第一志願考上台大商學系時，您因賽洛馬颱風風災，搶救電力線路而深入南部山區，無法分享這份喜悅。

　　民國五十年代，我們家道中落，又為償還母親臨終前之醫療費用，而舉債度日時，您依舊是樂於助人，自己簞食瓢飲，不以為苦。

　　您永遠是忘我地付出而不求回報，廿字真言，只要認真遵循兩項，就有資格做　天帝之子民，您卻是無一項不遵，無一時懈怠。

　　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對您而言，不是線裝書上之擺設，也不是達官貴人之專利，而是您一生恪守之圭臬。在我們由貧賤困乏中，力爭上游之同時，我學會感恩，感謝每一位曾經幫助過我們的「人」，但是我不曾感激過「神」。

　　多年來，我走過大江南北，看盡人海浮沉，才深深體會，要感激的人太多了，更有些人，是背後默默幫助我們，教我們無從知曉，也無以為報，人情易償，天恩無際，人之力量有窮，而真理之力量卻是無限。

　　父親臨終前，我不曾誦唸廿字真經，近來幾次讀誦，覺得父親皓首窮經之身影，歷歷在目，廿字精粹，天地正氣，憶起文天祥正氣歌中二句，正是父親一生一世之寫照：風簷展書讀，古道照顏色。

　　父親大人，請您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