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親
李子堅 2012-04-15 09:45
資料來源/《天帝教教訊》
作者/李子堅
整理・圖/編輯部
文筆洗鍊的李維公樞機使者,感念父母救劫天命的崇偉,以及雙親真修實煉的衷懷,曾在73年《天帝教教訊》第7至第11期,以連載方式,發表對2位老人家的敬仰與尊崇之情。
《天帝教教訊》編輯部於337期與338期分別刊載李維公樞機使者至情至性的原文內容;其中,337期以〈我的父親〉為主,338期則轉載他撰寫〈我的母親〉精彩內容。
●一同和師尊(坐者)在鐳力阿道場自然停留影。
壽登高年的雙親,身體都很健朗,這是二老的福份,也何嘗不是我們兒輩的福氣。
在我們4兄弟中,我是唯一遠離雙親而久住美國,我沒有恭親侍奉兩者,是我最感愧疚的;我思念雙親,無日不為他們祝禱。
但我已在美國落戶了24年,立足於美國第一權威報紙。兩個在美國出生的男孩,也都相繼完成了大學教育,我有著對家的責任,和對工作的使命。
●全家福~維公樞機使者、馬莉賢伉儷,以及2個公子~顯華、顯國。
雙親教我們自己創前程
去(69)年3弟子達來美,談起天帝教同奮,有意為雙親編纂祝壽專輯,我決定就我所知的父母,寫一專文。我要讓雙親知道,儘管我遠離他們,但他們所賜予我的恩情,卻永生不忘。
雙親沒有給我們兄弟任何財富,可是他們對我們的諄諄教誨,要我們自己創造自己的前途和天下,使我們一生受用不盡。
我們經過2次戰亂,但我們所幸都生活在自由的環境裡,這都是父親所賜。對日抗戰,我們生活在大後方陝西,民國38年我們到了臺灣,我們雖然過了不少艱苦的日子,我們卻始終自由自在。
我們兄弟們的小學教育,沒有在正規的學校度過,那6年期間,我們隨父親在華山隱居,由父親所請的3位弟子,分別教我們國文、數學和寫字。
我們日常的生活,包括早、午、晚的祈禱唸經。我們的運動,便是爬山、砍柴、種菜、挑水等。我們的娛樂是下棋,聽大人說故事,以及兄弟間的白日夢想。
●維公(中)於1959年(民國48年)赴美留學前,師尊、師母在機場送行。
建立對 上帝虔誠信仰
父親給我們兄弟們最大的影響,是帶引我們對 上帝的虔誠信仰。這種信仰,也給我們一生做人最大的規約,同時也給我們生命安全最大的保障。
對我兄弟們的教育方式,父親是極開明的;他在下華山以前,先把我和子達弟送到華山下的華陰縣立雲臺中學就讀,他知道我們如再不入學,將與學制完全脫節。
他修道雖然重要,但我們的教育也同樣重要。我與達弟後來轉入蔡家坡扶輪中學,那是抗戰大後方水準最高的中學,大哥子弋及4弟子繼,也都在西安入學。
●師尊攜家帶眷於27年鎮守華山,在北峰頂全家留影(子堅在左1)。
●民國30年子堅(後排右)與全家人在大上方玉皇洞。
●民國34年,師尊、師母在西安合影;當年華山上的小男孩們,轉眼間都變成翩翩少年(子堅在後排右1)。
創辦紅心字會廣施仁愛
對於教育的原則,父親並不嚴加督責,由中學而大學,父親要我們自求上進。他對我們說,我們的前途,完全掌握在自己的手上。今天,我對我的孩子們的教育原則,亦復如此。
抗戰期間,父親在西安創辦紅心字會,做了許多慈善救濟事業,包括:施藥、施茶、施衣、施棺等。對赤貧無告的人,有所幫助。
後來日機開始對西安實施轟炸,紅心字會並擴大成立了救護大隊,以救助傷亡。
同時,也對由河南流亡來陜西的難民,從事賑濟的工作。我兄弟那時已是初中學生,也幫著去西安四門外沿城牆所搭建的茅棚內,作放賑前的戶口調查工作,然後再去按戶放款放糧。我們也參與救濟難民平劇大義演的售票工作。
父親當年到西北傳道,可以說是一無憑藉,但是,真所謂「得道者多助」,各方前來歸依的,絡繹不絕,他的弟子包括當時黨政軍情乃至工商學界人士,無所不有。
父親傳道的目的,是在收拾人心,拯救蒼生。他一生從未中斷為救世救人而祈禱,很著重個人的修持。靜坐的傳授,便是個人修持的起點。
父親的宗教哲學思體系
當年他在西北有「李半仙」之名,他的預言無不應驗,很多高級將領,在出師之前,總要前來拜見「導師」,請求護佑,父親要他們默唸「廿字真言」,篤信 上帝,無形中自有庇祐。
父親行道並不強調迷信,也不強調偶像崇拜。在西北他創辦紅心字會和宗教哲學研究社。一為慈善機構,一為學術研究機構。整個機構的後院,乃是「光殿」,是弟子們參拜進修和「天人親和」之處。
他在宗教哲學上有自成一套的思想體系,這是他歸隱華山8年期間,透過靜修和「天人親和」的最大收穫。大哥子弋及父親高足黃震遐(道名:維道)對此思想體系,研究有重大的貢獻。
抗戰勝利後一年,我們舉家由西安返回上海,再由上海前往臺灣的初期,是我們生活上最困難的一段時期,也是我們兄弟教育和成長的重要階段。我們的高中、大學以及進入社會開創事業都在這段時期。
還記得寄人籬下的日子
父親回到上海,從一個修道的人,而轉為一個入世的宗教家。他曾企圖組織宗教大同盟,以從事政治協調的活動,但他所做的事沒有收入,我們全家寄居在四叔公李樸臣老先生所開的大上海飯店六樓,可謂寄人籬下,一切仰賴四叔公。
大哥子弋一面在大夏大學讀書;一面在《新夜報》擔任採訪工作。我們3兄弟則在復旦實驗中學讀書,中午到附近四叔及六叔潮年家去吃飯。我們剛從陝西返滬,衣著顯得很土氣,我們沒有太多娛樂的錢。
記得週末看電影,一定要去戲院排隊購限價票,如果買不到,便看不成電影。母親在經濟上受拮据以外,精神上的苦悶更大,每天吃飯要看侍候飯局佣人們的白眼。
雖窘迫難堪仍不改其志
經朋友的介紹,父親到臺灣臺北接管了福臺企業公司,卻沒想到那是個破爛的攤子,負債累累,有補都補不完的漏洞。
父親的許多朋友以及我在臺大的幾個好同學,均受到拖累,結果公司只有宣布破產,朋友們的血本,沒有幾個拿得回去,想來真是對不起朋友。
父親當時受朋友逼債,所受的窘迫與難堪,是他一生絕無僅有的。他雖然也是受了朋友的拖累,代人受過,卻一再表示,這個破爛的攤子,畢竟還是我們來到臺灣的跳板。
民國40年9月21日,父親運用了他的各種關係,獲得政府主管之首肯,准予《自立晚報》復刊。
原承辦人婁子匡、鄭郢琨先生同意改組,將報紙轉讓給父親,自任發行人兼社長。婁、鄭兩位主持下的《自立晚報》,因選稿不慎,而奉令停刊,而且批令「永不准復刊」,這是臺灣報業第一次被勒令停刊,那是民國39年的秋季。
經過將近一年,一切無疑要從頭做起,父親除承擔原有報社債務外,轉讓幾乎是無條件的。
不計困難接辦《自立晚報》
實則父親並沒有財力,僅有的5,000元臺幣開辦費,還是向朋友們籌備的,他真是一位有勇氣、有魄力的人,說做就做。
我是《自立晚報》原有的記者,大哥、大嫂已是臺北新聞界的從業人員,我們自然加入編輯陣容,母親也於復刊之始便進入報社工作,達弟、繼弟也陸續跟進,因此,《自立晚報》有「李家班」之稱。
但是,《自立晚報》能站得起來,也全靠陸續為報社效力的許多年輕朋友們。
《自立晚報》在「先天不足,後天失調」的情況下,經濟上的困難是不言而喻的,加以當年一般人還沒有讀晚報的習慣,發展得非常緩慢。
當時報社員工常常拿不到薪水,甚至有時連印報的紙張都沒有著落,儘管如此,大家工作的情緒依然非常振奮。
報社早期的編輯部和印刷工廠,是在臺北市雅江街的一所簡陋廠房裡,每當下雨天,編輯部要打起傘來寫稿和編稿。大家能這麼苦幹,是因為這張報紙所代表的獨立立場;這張報紙是敢講話的。
一年內被勒令停刊2次
《自立晚報》命運多舛,在父親主持下,先後不到1年以內,便被政府勒令停刊2次。第1次因報導的新聞不為當局所喜,而於民國42年2月間,以「整修內部」為名,自動停刊7天,以示「自懲」。
同年10月18日,以處理新聞花絮失誤,受停刊處分3個月。這次停刊,是在父親堅持之下,而要求政府以正式公文行事;他指出,報紙既經合法登記,必須依法處分,不能僅憑政府機關一通電話而自行休刊。
當時省主席俞鴻鈞認為要求合理,乃令省新聞處出具公文,停刊3個月。
●涵靜老人、坤元輔教全家福:後排右起老三子達(維光)、長子子弋(天帝教第2任首席使者維生)、老二子堅(維公)、老四子繼(維剛・民國89年回歸自然)。
為臺灣報業背負十字架
根據政府公文,《自立晚報》於停刊3個月後,繼續於43年1月19日復刊,報社經此打擊,元氣大喪,一切必須從頭做起。
《自立晚報》損失雖大,但父親向政府的抗爭,至少使政府與新聞報業間的關係,納入較為合法的程序。
《自立晚報》實為臺灣報業背負了十字架,從那次停刊以來,臺灣沒有第2家報紙,再被下令停刊,僅此一端,《自立晚報》對爭取新聞自由,算是付出了寶貴的代價。
因經濟能力的限制,《自立晚報》的印刷條件甚差,出報時間又不正常,與人競爭當然困難,銷路推展倍感吃力。但是,《自立晚報》在言論上始終受到讀者與政府的重視。
父親在財力極度困難的情況之下,一定要維持社論執筆人的最低酬勞。主筆人經常要舉行會談,每次均由父親主持,所有的社論他自己一定得過目,以示慎重。
《自立晚報》的言論從不空談,所談中有理性,而且一貫是作建設性的批評。
直陳時弊盡到言論責任
父親自己並於43年5月20日起,自撰專欄,命名為「天聲人語」,針對國策時弊,敢言直陳,主持公道,講求正義,極具擔當,頗有膽識,開創了一個新的風格。
《自立晚報》對司法的改進,有過整體性的評論,並曾對國事問題,作專題性的評論,都有專輯出版,對言論真是盡到了責任。
在父親主持下的《自立晚報》,言論上從開始巳有它的獨立性,但是真正在報頭上,標明「無黨無派獨立經營」字樣,則始於47年5月2日。
父親在那一天的首頁,刊登了一個啟事,聲明他自己脫離國民黨黨籍,並宣布《自立晚報》從此是一張「無黨無派獨立經營」的報紙。
這是中國新聞史上獨一無二的作法。
王惕吾先生證詞與感言
父親對臺灣民營報業的整體,也有重要的貢獻。他經營《自立晚報》以來,不僅為自身生存發展用盡心血,也為民營報業前途,盡了最大的努力。
《聯合報》發行人王惕吾先生,及《中國時報》(前身是《徵信新聞》)發行人余紀忠先生,對父親的貢獻,有詳細的敘述。
《聯合報》王惕吾先生在祝父親70大壽壽文中,以〈奮鬥的夥伴〉為題,指出民營報業,在政府播遷臺灣的初期,工商業很不景氣,商業廣告極少,客觀環境不足以培育報業發展的情況下,一直非常艱難,虧累不堪。
在父親領導設計與奔走力爭之下,民營報業得以取得定期政府和公營機構的公告廣告收益,奠定大家經濟上生存的基礎,並進一步爭取銀行貸款,能使各民營報業更新設備,以求發展,而能有今日蓬勃現象。
王惕吾先生稱父親:「為人熱心,不辭勞怨,劃策設謀,尤具公誠,每次洽商,均以同業共同利益為先,民營報有此生力軍,大家意見得趨一致,合作辦法也訂了出來,並成立民營報業聯誼會。」
他說:父親在推動民營報業團結奮鬥的經過,其艱苦情況,非歷其境,難以想像,真有「寒天飲冰水,點滴在心頭」之感。
惕老在文中指出,當時為交涉公告及貸款,有幾個月,天天開會,時時奔波。開會多由父親及惕老輪流主持,而交涉事項,則照例是由父親獨任其勞。
余紀忠先生推祟父親人格
余紀忠先生在〈壽玉老七十〉一文中說,他每憶父親在當時剖析事理,當仁不讓的言論風貌,歷歷如在眼前。民營報業同仁得能相處以道義,20年來保持基本上的互助合作,實由當年父親主持的民營報聯奠定的基礎。
紀忠先生在該文中,對父親的人格有下面的敘述:「玉階兄為人治事有所爭,亦有所讓。其所必爭者為公義,所常讓者為私利。此固30年代知識份子延以自誇之處,而於玉階兄最為顯著。至於決嫌疑而定是非,尊道義而解糾紛,玉階兄一生所好者,比比皆是,非可罄述。」
紀忠先生並稱:「玉階兄最令人佩服者乃其愛國家、愛自由,屢仆屢起的精神,乃至所營《自立晚報》基礎大定,反又讓予有更多財力的人士接辦,藉謀報紙進一步發展,面其自身則從容退出,略無戀棧,此種功成身退的心懷,實可比擬清風明月,令人常留長思。」
獻小我成大我於願足矣
父親孤傲的風格,和他堅持獨立言論政策,不受約束,自不能久為當政者所容,乃有急流勇退之舉,於54年11月退出《自立晚報》。
今天民營報業一致欣欣向榮,父親雖然沒有享受到發跡的成果,也無任何遺憾;他能對報業有所貢獻,不僅是一種驕傲,也是一種安慰。(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