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居之儀〉詮解(一)
洪靜雯(青年團北區新境界傳道師) 2024-07-15 10:30
洪靜雯(青年團北區新境界傳道師)
•導論
為使同奮深化〈獨居之儀〉之認識,謹先列出全文如下:
心中誠,意正公,慎言謹語,心表堅卓,節制喜怒哀樂,明辨事理,果敢精進,精窮教義,儀為師資,寡慎獨居,居必正,行必尊,言恂恂,視聽不邪,志昂而不卑,旨酒不度量,應必靜,隱惡而揚善,不卑賤,敬持幼耆,善攝衛生,慈悲方便,不傷天和,不殄天物,唯謹唯乾,執道永持,凡有獨居如是者,師必尊,教之福也,盍勉門人。
在癸卯年巡天節聖訓中,有幾篇內容跟〈獨居之儀〉有關。如首席正法文略導師傳示:「教主巡視人間各級教院、道場,大放親和光。聖示:……轉變風氣,在於教徒同奮自動自發研讀教義《新境界》及經典,融會貫通,自修自證,奠立正確的新宗教思想,持續推廣〈學道則儀〉及〈獨居之儀〉。」又如天人教主傳示:「持續推動救劫信念,加強同奮真修實煉風氣,〈學道則儀〉及〈獨居之儀〉為修持的指引明燈。」根據以上聖訓,〈獨居之儀〉不僅跟轉變道場風氣有關,還關涉救劫信念之推動、真修實煉之精進,由此可見〈獨居之儀〉的重要性。
莫見乎隱慎獨衾影
〈獨居之儀〉出自《教綱》〈師制〉,與〈學道則儀〉並列為〈師制〉的兩篇文獻。換言之,〈學道則儀〉及〈獨居之儀〉皆與「師」者的培訓息息相關,只是切入的側重點有所不同。〈學道則儀〉主要依照心法義理、修行次第的要領,說明如何成為「師」,著重循序漸進;〈獨居之儀〉則主從日常行儀的角度,論述為人師者應將師範涵養落實於為人處事之應對進退,偏向生活化。
〈獨居之儀〉全文簡要,共計30句,大致分為五項架構:一、煉心;二、律己;三、應人接物;四、奮鬥不息;五、勉勵。要旨落在其中二句:「儀為師資,寡慎獨居」,戒勉為人師表應當涵養「慎獨」之威儀—即便獨處之時、抑或他人不知而己所獨知之內心深處,也要規範心念、謹言慎行,無論人前人後,皆應表裡如一。
〈獨居之儀〉雖然精要簡短,然「慎獨」之文化淵源卻極其深遠。在先秦兩漢的典籍中—如《禮記》、《荀子》、《文子》、《淮南子》,即已出現「慎獨」思想。若從儒學史的角度而論,原為《禮記》篇章之《大學》、《中庸》可謂探討「慎獨」的參照文獻。尤因宋儒朱熹將《大學》、《中庸》與《論語》、《孟子》合列為《四書》,作為維繫儒家道統之精粹,《大學》、《中庸》所提出之「慎獨」,更被視為孔門修養成聖之心法,「慎獨」的重要性遂被突顯出來。諸多學者如梁漱溟,甚至認為「慎獨」貫穿整個儒家思想。
道家、佛教也有許多修身養性的觀點與「慎獨」有關,沿至現代,「慎獨」已融入許多宗教提升修養境界的日常教化內涵,如佛教淨空法師將「慎獨」總結為三項要點:「言行合一為情操,心口如一是良知,始終如一為坦蕩。」天帝教〈獨居之儀〉以「儀為師資,寡慎獨居」為旨,將「慎獨」視為師資的涵養之要,亦屬其中一例。
有關「慎獨」之解,漢唐時期側重「閒居獨處」的層面,內蘊「不愧屋漏,不欺暗室」之意。以《中庸》為例:「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莫見乎隱,莫顯乎微,故君子慎其獨也。」唐朝經學家孔穎達《禮記正義》注曰:「故君子慎其獨也者,以其隱微之處,恐其罪惡彰顯,故君子之人恆慎其獨居。」可見其將「慎獨」之「獨」解為「獨處之地」。
至宋明時期則融入「心」的指涉,發展出更深微的觀點,如朱熹《中庸章句集注》注曰:「獨者,人所不知而己所獨知之地也。」「慎獨」之「獨」,是指只有自己獨知的幽微心念,而此即須謹慎用功處—遏止人欲于將萌。若使惡念持續滋長,終將離道日遠。
綜觀〈獨居之儀〉全文,「慎獨」之「獨」融合以上二種層面:一指獨處之時;二指獨知之念。呼應本師世尊透過〈獨居之儀〉提出的告誡:修持應隨時自我警惕「慎獨」,即使位於獨居之地或是面對他人無從得知之心念,亦要審察起心動念萌發處是否端正,時時誠意正心,切莫淪為表面工夫、自欺欺人。以煉心為立足點,慎於自律,進而在應人、接物時亦能進退得宜。
值得注意的是,〈獨居之儀〉內蘊本師世尊先慈劉清靜女士(敬稱劉太夫人)的庭訓。劉太夫人得道證位清淨地菩薩、淨元如來,其承襲明儒劉宗周「慎獨」思想的家學淵源,著為《明心哲學精華》一書,其中四篇:〈涵養〉、〈省察〉、〈致知〉、〈力行〉,更可做為〈獨居之儀〉之重要參照。
劉宗周乃明末理學家,學者尊稱蕺山先生,其治學思想以「慎獨」為宗,以「誠意」為主。曾言:「聖賢千言萬語,說本體,說工夫,總不離慎獨二字。」劉宗周認為「獨」就是本心、良知,是人人具有的主觀道德能力;「慎獨」則是內省的道德修養工夫。通過「慎獨」治心,有助人心向善,解決世道之禍。劉宗周將「獨」提升到本體論的高度,此不僅為劉宗周獨到的見解,也可佐為研讀〈獨居之儀〉之探討進路。
煉心修性心誠意公
•〈獨居之儀〉詮解
【一、煉心】
1.心中誠,意正公。
•詮解:持守真實無妄的心念,秉持正直無私的意志。
•說明:
「心中誠」,乃〈獨居之儀〉全文首句。此句彰顯了修道者獨居之時首當自我要求的大事,就在落實煉心工夫:時時檢視覺察日常起居的心念是否真誠無偽、真實無妄,不欺己、不欺人、不欺天。
蓋〈獨居之儀〉旨在戒勉為人師者應當涵養「慎獨」之儀,首句點出「心中誠」,可見「慎獨」與「誠心」具有不可切割的連結脈絡。而此箇中脈絡關係,在儒家文獻中已見端倪。
如《大學》即曰:「所謂誠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惡惡臭,如好好色,此之謂自謙,故君子必慎其獨也。」又曰:「此謂誠於中,形於外,故君子必慎其獨也。」這兩段引文,皆明確體現了「慎獨」與「誠心」的關係:「慎獨」的立足點奠立在自主為善的真誠心靈,而非迫於外在的規範與要求。而一位真誠無偽的有德者內心坦蕩無愧,外在形體也就自然安泰。是以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也會謹慎面對自己的言行舉止,甚至是起心動念。
據此,「心中誠」實乃彰顯一個人本自具有追求真實存在、毋使自欺欺人之道德主體,就像討厭惡臭、嚮往美善一般地真實無妄。如朱熹詮解「誠其意者,毋自欺」的說法:「誠其意者,自修之首也。毋者,禁止之辭;自欺云者,知為善以去惡,而心之所發有未實也。」(《大學章句集注》)其對「誠」之注曰:「誠者,真實無妄之謂,天理之本然也。」(《中庸章句集注》)惟其發自內心,因此即便獨處一人,亦能發揮自律的道德主體性,不會因為四下無人,就可以恣肆行惡;即使是他人無從得知的隱微之處,也不會滋生惡念、內外不一。若偶有虛妄不實,亦能覺察自省。所謂「誠於中,形於外」,「心中誠」揭示了「慎獨」的動能在內而不在外;又如荀子直言指出:「善之為道者,不誠則不獨。」可見「慎獨」的概念實與「誠心」相通,不可切割。
簡言之,〈獨居之儀〉以「心中誠」為首,當在提醒我們:日常獨處閒居之時,若要落實煉心工夫,先從「不自欺」做起。
由此延伸,「心中誠」不僅代表一個人能自主為善,也可以自主遏止惡的產生,是以〈獨居之儀〉在「心中誠」之後,接著提出「意正公」。換言之,「心中誠」者,對於不正不公之事,自然惡之去之,不因一己之私而產生不善之念、擅行不正之事,進而能在行道的路程中「意正公」—始終秉持正直無我的意志,正大光明,大公無私,去私心,存天理。
「意正公」還體現一項要點:「慎獨」不只是要謹慎面對獨處的外在行為,還得謹慎面對心中的內在念頭,尤其是只有自己知道、他人不得而知的隱微意念。
如〈中庸〉所言:「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可離,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莫見乎隱,莫顯乎微,故君子慎其獨也。」朱熹據此對「獨」進一步提出另一種角度::「獨者,人所不知而己所獨知之地也。言幽暗之中,細微之事,跡雖未形而幾則已動。……是以君子既常戒懼,而於此尤加謹焉。所以遏人欲於將萌,而不使其滋長於隱微之中,以至離道之遠也。」(《中庸章句集注》)引文指出,人於獨處之時應能覺察「跡雖未形而幾則已動」—即便言行尚未形之於外,然行跡背後的心念早已隱微發動,此種他人不知而己所獨知的念頭更要謹慎面對,尤在私慾萌發之時,即應將之掃除滌盡,以免為慾所役,離道日遠而不自知。由此可見「意正公」的重要性。
綜上,「心中誠,意正公」,足證〈獨居之儀〉以煉心為築基工夫。若流於外在形式,修行無非磨磚成鏡,遑論「慎獨」。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