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光證  1999-09-01 12:40

一月二日　星期五　天氣：陰

本來無一物，正氣用工夫

　　清晨五點被鬧鐘驚醒，隨即又躺下，半睡半醒之中，看到一本書張在我眼前，貼的好近，似乎是一本字典，印象中有幾個字印入眼簾：「黃庭者正氣，……黃庭正氣」，我發愣的起床穿衣，我不知黃庭是否可做正氣解？腦袋一片渾沌，走到環山步道面對大同山，不禁停下腳步凝視，有一股吸引力繫著我的心神，我開始甩手，腦袋逐漸靈活，我想起「黃庭常存正氣，師表永式人間」這句話，又想到師尊在第三期高教班講神秀與慧能的偈，當時他老人家曾問大家誰的境界高？我心一動，師尊自己也有一首偈：「本來無一物，正氣用功夫，面壁功成就，自然見故吾」，卯坐時這些句子斷斷續續盤桓在腦袋中，「正氣、面壁、自然」，是我昨日的答案嗎？

　　此刻我突然注意到自己遺漏了下面那一句：「師表永式人間」。師表？這不是我昨日的呼喚嗎？師表？永永遠遠作為人間模範？我現在心情很複雜，不知如何形容，我要去跑步了，放下吧。

一月五日　星期一　天氣：轉涼

自然見故吾

　　酉課皇誥剛唸幾聲，腦海裡浮現起這幾天報紙談論下屆總統的候選人，感到世局變化之快，本教使命如何堅持完成？正意念電轉之際，突然插進一道好久以前的記憶，約在十九年前，我剛上高一的時候，有一天父親把我叫到祖宗牌位及土地公像前，說我已經長大了，以後晚上就由我負責上香。我自小個性內向，拙於言詞，是屬於遲鈍那一型的，我從沒燒香拜拜過，也不知怎樣做，母親告訴我說你就求祖先啦、土地公給你保佑，好好讀書長大，說著把香遞給我，我依言拜了幾拜，父母滿意的離開了。第二天又要上香時，我覺得很彆扭，我不太喜歡天天求保佑，略一凝神，腦袋突然靈光，舉香順口唸出我自己的保佑文：一願世界永遠和平，二願人類永遠快樂，三願我的家人永遠幸福。我覺得很高興，每天上香唸這保佑文，一直到我離家去成大讀書，足有三年餘沒有中斷。

　　此刻我腦海清楚浮現當年那個不懂世事，內向自卑的少年形貌，當時沒有什麼企圖，沒有什麼目的，只是單純的出自內心的表達，一念及此，我在光殿上突然激動的淚流滿面，這不就是我的本心本性？曾幾何時失去了？即使不提紅塵污染，這十年多來在教內修持奮鬥，又何曾比得上當時純真一念，三年不斷？那個慘淡少年，每日拿香無所求而唸，今日之我何其慚愧，侈言修證昊天心法，修這修那，就算凡心死盡，道爭道利仍在那裡，遠遠不如昨日之我，我在走回頭路啊。

　　師尊不也常講唸誥要無所求而唸，修道要無所求而修，一切自自然然，保持本心即可，我一直沒有辦法真正體會這些話的涵義，也一直在摸索該如何去做，現在赫然發現原來我十七歲時已經會做了，自然就會做了，原來我本來就會，怎麼現在反倒處處求人訪道以致茫然掙扎呢？我的本心自性不就在那裡？

　　旁邊同奮依然唱誦著皇誥，聲聲入耳，那少年的面孔離我好近，我跪在光殿上泣不成聲。

一月六日　星期二　天氣：轉涼

時窮節乃見，萬古垂丹青

　　少年之事印象深刻的還有一件，也是在高中時代，讀正氣歌。

　　開學當天拿到國文課本時，我翻到正氣歌這篇文章，不由自主被它吸引，我常常反覆誦讀，心理有種莫名的悸動，我多渴望國文老師在上課時能點到我起來為大家朗讀課文，但另一方面我是那麼的內向沒自信，講話結結巴巴，我又恐懼老師真的點到我，矛盾極了。

　　再讀文天祥的詩作已是十餘年後的事。

　　文天祥自從在廣東兵敗被俘，決定一死以報國家，留下「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二句，死志堅決。幾個月後崖山大戰，文天祥被元軍押在船上目睹宋朝全軍覆沒，浮屍十幾萬具，親筆又寫：「二月六日海上大戰，國事不濟。孤臣天祥坐北舟中，向南慟哭。」此後被押往北上元朝大都的途中，一路尋死不得，有天忽然一位道人靈陽子前來見他，傳他大光明法，文天祥自謂「於是死生超然若遺矣」，並作詩一首：

　　誰知真患難，忽悟大光明，日出雲俱靜，風消水自平；

　　功名幾滅性，忠孝大勞生，天下惟豪傑，神仙立地成。

　　宗教的昇華使得文天祥在心境上突破了壯懷激烈的死志，而有一種「日出雲俱靜，風消水自平」的清明豁達，所以他後來在大都牢獄中寫下正氣歌，已非「嚼齒吞刀鋸」的憤志，雖然正氣歌中仍然列舉了十二位凜烈氣節的忠臣武將，但是文天祥已明白說出：「皇路當清夷，含和吐明庭，時窮節乃見，一一垂丹青」，他所修養的正氣，在明君當朝天下太平時，表現出來的是含和清平的氣象；在世亂時危存亡絕續的關頭，表現出來的是剛烈不阿的節操。文天祥對正氣的體悟一至若斯，所以在獄中兩年，面對險惡的環境，各種的穢氣、米氣、火氣……，他長養正氣以一敵七，陰陽不能賊，故曰：「哀哉沮洳場，為我安樂國。」

　　我不禁回想，今日本教天人炁功以正氣診心治病，何異於文天祥之正氣歌？

　　我憶起教義在翻譯英文本時，緒媒將正氣譯成「righteous chi」，取「正義之氣」的意思，後來崇仁大帝指示應為「perfect chi」即「完美、中和之氣」較妥，師尊在天極行宮乾坤兩道宿舍各命名為「剛毅」、「柔和」，不也是正氣的完整詮釋？每日我在光殿誦誥，起身抬頭必看到神桌上「正大光明」四字，各地教院光幕的上幅則一律是「天地正氣」，我想像文天祥高唱「哲人日已遠，典型在夙昔」的形容，想像近千年前他「風檐展書讀，古道照顏色」的貞堅，我彷彿更知「黃庭常存正氣，師表永式人間」的深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