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04-25 11:35

智水源流　第三章　天作之合（六）

坤元輔教過智忠女士回憶錄

　　上海在民國十年，由人稱「阿德哥」的寧波巨商虞洽卿由西方引進了交易觀念，領導開辦了「上海物品交易所」，是中國第一家「交易所」。「物品交易所」原名「證券物品交易所」，經營業務範圍包涵證券、債券、標金、紗布、麵粉、雜糧，無所不包。創設不久，各種交易如雨後春筍一般，紛紛設立，上海人將設立最早的老交易所改稱為「物品交易所」。自此交易所出現，迅即掌握與活絡了上海的重要商業與金融市場，也正是今日台灣證券巿場的濫觴。

賭博性的投機行為在上海越演越烈

　　因為有了交易所，貨品大量買賣進出都集中在一地，工商業可以明顯地看出供求關係的趨向，供過於求自然價跌，求過供自然價漲，這種市場機制和公開買賣的制度，徹底掃除了少數人操縱物價，以及在茶樓酒館私下議價而據有巿價標準的弊端。

　　同時，由於交易所的設立，生產業者和國際貿易商亦可藉由「期貨買賣」避免因匯兌價格和市場價值漲跌而生風險。尤其在民國廿四年法幣政策實施以前，由於國際金與銀的比價經常大起大落，每每牽動外匯行情，貿易商所負擔的風險極大，又不時受到國內政局的動盪不安影響，惟有「標金期貨」的賣買才能趨於平衡。亦即，交易所的基本功能，交易所本身居於中間人的立場，向雙方收取合理的佣金。

　　上海從開埠以來，就是淘金客的冒險樂園，投機取巧自然形成上海工商業的特性，是把賭博性的投機行為帶進了交易所，買空賣空越演越烈，民國十二年，上海發生了前所未有的「信交風潮」，許多基礎不穩定、信用不穩固、投機過甚的交易所和信託公司相繼倒閉，影響所及，拖垮了不少工商業，甚至很多投機客為之傾家蕩產。

　　經過「信交」風潮後，經得起考驗，屹立不動，剩下了物品、紗布、證券、金業、麵粉和雜糧六個交易所。雖然後來有孔祥熙夫人以豪門的姿態幕後操作公債、棉紗，以及與孔夫人、宋子良等有關的「七星公司」炒作黃金等風暴，但上海的交易所畢竟建立起以上海成為中國現代金融、經濟的重鎮。

　●上海時代位居要津的師尊意態悠閒的與師母及維生首席合攝於大樹下。(史料中心提供)

　　玉階在從政前後，跟紗布、麵粉、雜糧交易所一些交易經紀人有私交和往來，其中有個鄔姓的經紀人是盛公館的舊屬，原本經管盛府房地產，為人篤實，才由盛老四資助作為交易所經紀人，因之，玉階通過他的關係，也曾涉足投機市場，使得玉階深深地了解到「翻手是雲、覆手是雨」的賣空買空投機的苦樂。

濟佛法相無字天書　是我最珍貴嫁妝

　　我和玉階結婚，陪我到李家最珍貴的嫁妝不是世俗的物質，而是座紫檀木精雕的濟佛祖的法相，一本白宣紙寸厚織錦緞面精裝的「無字天書」。前期，和祖母一大家族同住在「益壽里」時，我把濟佛祖的法相供奉在臥室外側作為客廳的起居室中最潔淨、尊貴的北窗下，「無字天書」，則珍藏在佛像前的一方檀木供盒內。後期，我們獨立搬住到法租界薩坡賽路後，在三樓我們特地闢出一個靜室，和玉階的書房毗連，供奉濟祖法相，玉階皈依蕭教主後，那間靜室就是蕭教主親自為我們開光，當時還沒有殿名的「家殿」。蕭教主在「無字天書」封面上，以金紙題簽為「法乳」，並在扉頁前以無形道人題詩：「法雨繽紛啓洪濛，孕育草木有乳香，四生得此生死了，萬象沾恩飮瓊漿。」濟祖法相從上海、西安、華山、台北，一直供奉在「李氏家殿」中。

　　玉階在婚後一次聽到當時擔任中央銀行發行局長我的二姊夫李覺（稚蓮），談起我常州家中濟佛祖顯靈顯聖的神奇盛事，二姊夫並且告訴玉階說：「婉芬是她們過家的仙女，她上可以看到仙佛，下可以看到鬼怪的。」

以錦囊預知交易結果　三次點化玉階

　　玉階據以為真，回到家裡，便在閨中要我細說從頭。當時玉階正在紅塵中翻滾，又是經過五四運動的洗禮，雖然祖母、母親，尤其貞修太小姐都篤信佛教，我們的婚姻又是三次拈鬮的「天作之合」，但他對於宗教依然認為是愚夫愚婦的迷信事。因此，當他聽得我娓娓的細說從頭，他一邊是好奇；一邊以科學求取驗證的心態，他就強迫我在「無字天書」上做給他看。而且他要求以當時正沉湎交易所做「投機交易」的出入收益做為驗證，他信誓旦旦地說：「祇要靈驗，我就相信濟佛祖，我就拜你為師。」

　　年輕的我，也是好勝的我，更是充滿自信與有信心的我。首先要他在濟佛祖前虔誠的上香和禱告，我告訴玉階，也是為他建立起天人間第一個信條，那便是「誠則靈」。於是我打開了「無字天書」，專注地在白宣紙上澄潔心意，看了半晌，然後我神祕地告訴他：「濟佛祖把明天你在交易所的結果告訴我了，我會寫在一個信封裡，密封放在濟佛祖的法相前，明天晩上你回來後，自己打開信封看裡邊的結果對不對，到時候就知道。

　　第二天晩上，玉階在外邊應酬歸來，已是微醺，我提醒他：你要不要看看那個密封的「錦囊？」玉階陡然想起昨晚的事情，就走向濟佛祖像，我立即阻擋住他，告訴他：「誠則靈，你先得潔淨身心，上香後才可以打開那信封。」他笑了一笑，到後房盥洗後，愼重地上香，行了三鞠躬，我將那密封遞到他的手中，他看了封內的紙條上，內有我依照濟佛祖指示寫下的一個三位的數目，還有尾數。我信心滿滿地向玉階說：「今天你在交易所是不是掙進了這麼多的錢？他看了後，先是一怔，然後賴皮地說：這是偶然巧合，如果明天妳依然猜到了，說得很準，我才相信。」

　　第二天早上，玉階離家上班前，我要他依舊在濟祖像前上香禱告，我在午間從「無字天書」得到訊息後，依舊封好一個答案在信封內，這天我們倆人輪流陪伴祖母同進晚餐後，倆人興致沖沖地回到閨房，玉階主動地潔淨身心，恭敬地上香行禮，然後自動打開那封「錦囊」，看後他沉吟了下，俏皮地說：「好!一言為定，明天如果還是這樣準確，我就信!」我知道玉階已經誠服了。

兩天賺來一次全吐光　驚醒一場春夢

　　第三天是周末，交易所祇做上半天交易，玉階午間回家同進午餐，我冷靜地旁觀他的一舉一動，他主動地清洗了手，淨漱了口，點燃三炷香，虔敬向濟祖行禮後，打開在早上留下的密封，然後再回轉身去向濟祖誠心誠意地再鞠了躬，我問：「對嗎？兩天你賺的是不是今天全部吐光？」他對我苦笑了一笑說：「一場春夢!」我走近緊緊地握住他的手，輕輕地告訴他：「濟佛祖要我告訴你，色即是空，貪即是貧，要看得淡!」從此玉階憬然洗手，絕跡投機交易。

　　原來，玉階在做短線投機交易，在上海交易所活動的人都抱著搶一票就走的心理，交易巿場本來就是一個巧取豪奪的戰場，好比群魚爭食，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每每在大風大浪中，常常會出現一種特大的魚，張開血盆大口，鯨吞所有的大魚、小魚、蝦米。這種大鯨魚，或者是鱷魚，一般情況是有巨大資本的財團，另一種情況就是能握掌決策重大資訊的人，他們既可以左右一切，又能哄抬巿場價格，當它上漲到一定程度立即放鬆，一放一收，從中攫取暴利。這種狂起暴落可以讓許多後知後覺的傻瓜傾家蕩產，甚至賠上性命。

　　在這三封錦囊密封中，第一個信封幾乎連最後尾數的一角一分都不差，已經使得玉階大為驚訝，他真的認為是不可思議。第二個密封中，除了所寫的賺得錢數完全一致外，還附冇四個字見好就收。這對玉階來講幾乎已是觸目驚心，但他仍不甘心。當他打開第三個密封時，內中我遵照濟佛祖的指示，寫下了如下幾句話：「高處不勝寒，一場空歡喜，兩天賺來，一次吐光!」果然，一點不錯，玉階兩天賺進了近兩千元（當時一石米祇要兩塊），星期六一個上午全部被大戶吃光。寧非是一場春夢耶？他最懊喪的是沒有接受濟佛砠勸告他要「見好就收」的原則，撿到短線就走，他捨不得、想貪得，於是「貪即是貧」、「色即是空」，驚醒了玉階。

將自認新派的五四青年引進了宗教

　　我雖然把一個自認「新派」的五四青年，以三封錦囊引進了宗教神祕的新境界，但也給我帶來了許多煩惱，每當玉階自己或朋友有疑難雜症困擾難決的時候，一定會要求我，打開無字天書向濟佛祖乞求指示開啓迷津。我照辦了不對，不做呢？又怕傷了他的尊嚴。因為，從事「天人交通」的人最重要的一個原則，不可洩漏天機。人的生命壽夭與吉凶禍福都有可說與不可說的關係，是我勉強地做到了，非必要性儘可能避免或部分接受，就是這樣，玉階的朋友圈裡都知道玉階的太太是可以看得到仙佛的，她有一部「無字天書」。

　　事實上「無字天書」祇是吳老師為了方便我侍光不要仰起脖子去看裱在牆壁上的白宣紙，然後把它摺疊起來，精裝成冊，可以平展在案頭，像讀書般地侍光而已，到了皈依蕭教主後，蕭教主傳授給我們從他的左手掌心去看「掌光」，則較「無字天書」又進步，而且更方便了。

　　這本題名「法乳」的「無字天書」今天也就成為了李家已經塵封的「傳家之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