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雙親鑽石雙修暨八秩晉四大壽 給耕樂堂李氏子孫的一封家書
子弋、子堅、子達、子繼恭撰 1984-07-01 09:30
第二部份:代代相承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我兄弟四人,所承受父母雙親的恩澤,不僅是身體、髮膚、有形的軀體,以及鞠我、育我、提我、攜我的無限愛心。最重要的,還是雙親的身教、言教、耳提面命、潛移默化、薰陶焙鑄了我們兄弟四人終身享用不盡,且衍伸成為耕樂堂李氏子孫,代代相承的規範家風與傳統。
秉承祖訓.不置恒產
父親成長在「五四」的時代,因此他跟那一代的長者們,對於外侮內亂的苦難祖國,有一種以天下為己任的豪情、悲愴的共性。但,父親則由於在十三歲那年失怙,祖母以最艱辛的生活扶育父親與叔父們,終於五叔在既缺營養又少照顧下夭折。因此,父親從小就養成獨立生活、獨立思考的執著性格。我們家族的堂名為「耕樂」,但我們在家鄉常州,上無片瓦、下無立錐,我們在寄籍的蘇州,祗有一座四合院,園庭湫隘的祖居宅落。因為,我們的曾祖父伯房公在清季「宰諸暨,剛正廉敏,以開倉賑災,坐劾歿於位,貧無以為殮,民殮之若父。」(見伯房公墓銘)因之,祖父德臣公「痛父所遇,釋褐不仕,匾其居曰耕樂堂」。(見武進張九如撰李涵靜先生六十壽敘)因此,可知先世李氏諸尊長名為「耕樂」,實無寸土可資耕耘,所耕者實為子子孫孫的方寸之間的「心田」也,或可謂期勉李氏子孫以教育「舌耕」之,以大眾傳播「文耕」之。
父親秉承祖訓庭命之傳統,不置恆產、不善貿遷,他也再三地諄諄告訴我們李氏子孫:「我自祖父手中所繼承僅為兩籍,一本是「太上感應篇」,一本是「陰騭文」。這正是祖父諭示我們李氏,多積德,少積財。我永遠不會傳承任何物質的遺產給你們的!」
由於客觀的大環境的沖激,主觀的家庭背景的養育,塑造了父親既澹泊又進取的雙重性格。他澹泊名利與物質生活,卻重視精神境界的滿足。他積極進取的不是私利私慾,因為他有所為,而有所不為;有所爭亦有所謙;有所進亦有所退讓,正如與父親既是武進同鄉,又是二十年在新聞戰線併肩作戰的中國時報報系的董事長余紀忠先生,在「壽玉老七十」文中所說:
「玉階兄為人治事有所爭,亦有所讓。其所必爭者公義,所常讓者私利。此固三十年代知識份子延以自誇之處,而於玉階兄最為顯著。至於決嫌疑而定是非,尊道義而解糾紛,玉階兄一生所好者比比皆是,非可罄述。」
「玉階兄最令人欽佩者乃其愛國家、愛自由屢仆屢起的精神,及至所營自立晚報基礎大定,反又讓與有更多財力的人士接辦,藉謀報紙進一步的發展,而其自身則從容退出;略無戀棧,此種功成身退的心懷,實可擬之清風明月,令人常留長思。」
爭者公義.讓者私利
同時,已過世的國語日報前社長,本省名教育家洪炎秋先生亦有如下的評論:
「李玉老原是一塊適合從事政治工作的材料,可是他不跑進宦海去大顯神通,而跑到報界來略施小技,我當時很為他惋惜。不過仔細想來,他是有他的看法的。現代的民主政治,本有兩大支柱:一個是議會,一個是報社;李玉老不選前者,而選後者,是有道理的。……
「李玉老進入報界以後,不但為民營報業爭取生存而努力,而且為爭取新聞自由與言論自由而不惜犧牲,作過殊死戰。這可由他所辦的報紙,受過多次停刊處分的紀錄來證明。現在這些自由已經被他爭取到了,因為他是道家信徒,所以到了民國五十五年,就本著老子『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的教訓從報業退休。」
從上列兩段證言,正勾勒出整個既澹泊又進取的「畏天」「敬人」的特性了。
父親十六歲就從祖居地隻身赴上海依親就學,與大伯父相互砥礪苦讀不懈,適值民國八年五四學運,父親以弱冠十九歲的青年學生與程天放、余井塘、吳經熊等攘起投身愛國運動的狂流,自始奔走大江南北、遠赴東北、華北,以及為宏道、為建國、響應政府號召「到西北去!」使得父親北遊中國廣闊壯麗的河山,因之孕育了他開闊、豁達的襟懷,因之,由于身處境界的開拓廣大,所以使得他內在的世界,不再有一切相對價值的觀念,如尊卑、貧賤、高下、大小、美醜、得失等引伸的遑感與爭鬥,耳目的錯覺,慾望的紛馳,情意的牽引。一切人為、世俗所加諸於人類身心的羈絆、桎梏都被解除、超脫了。
因而父親一份灑脫的豪情壯志,不顧世俗瞻顧與阿諛媚世的風格,少年時他敢愛、敢恨、敢憎;中年時他敢做、敢為、敢坦當;晚年時,固然不再有那樣衝動,但他仍舊敢於立德、立言、立功,敢於放眼天下,心存祖國,籲救蒼生。他永遠有明天要做與做不完的理想與事業,他永遠有關心,憂患的愛心與意識。他一生「對朋友九十九分好?」祗要有一件事他看不順眼,一頓爆發的脾氣,就可以讓他的朋友終身懷恨。事實上,他的熱誠與內心的坦白、真摯,永遠不會讓朋友們諒解的。因之,父親永遠服膺著「祗求無愧我心,何必盡如人意」。父親就是這樣的人生觀。知我!罪我!從不計議的。
諤諤之士,勇往直前
本省耆宿亦是接辦自立晚報的吳三連先生,與父親訂交時對父親的印象是「諤諤之士」,具「堅忍不拔之志,及勇往直前之毅力。」他並推崇父親「平生主張新聞自由,但不主張漫無節制的新聞自由。」所以他推祟父親於「民國五十年八月二十五日在陽明山第二次會談中,聯合王惕吾、余夢燕、洪炎秋,在大會中正式提出「新聞自律」之議,玉階先生此舉,實係我國新聞自律之濫觴。為我國新聞開拓另一新境界。」
吳三連先生最為推崇父親在自立晚報階段所撰之「天聲人語」與「今日之國是問題」中所切中時弊的讜論。他在紀念父親七十大壽的「堅忍不拔、松柏永年」的一文中尤為推許的是父親在陽明山第二次會談書面意見:「開拓文化領城的新境界」一文中所揭櫫的「四項主張」:
「一、廢除─至少應重加修訂─四十七年修訂的出版法,俾符合新聞自由之精神。
二、解除對學術思想及言論自由之限制。
三、為配合知識份子大團結,絕不以參加政府為目的之強大在野力量,似有從速促成的必要,俾對執政黨及政府,發揮制衡及監督的功能,以符合民主政治的常軌。
四、消除政治與輿論脫節的現象,俾促進政治上進步。」
(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