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之約 一位侍從長寫給首席師尊的信
王光我 1995-01-20 11:05
本文作者王光我,本名王啟清,陸軍官校正四十期畢業,與師尊宿緣極深。七十四年皈宗之日,師尊謂「老朋友來了」。高教班第二期結業後即奉召擔任侍從長,三年四個月隨侍師尊左右,名為師徒,情實與師尊亦師亦友。本文為他在鐳力阿道場中為師尊守靈期間撰寫,一字一淚,真情流露。 ‧編者‧
十年前,我初皈天帝教,那年的冬天奉您所託,藉著赴美公幹之際,帶一批教內資料出國傳播,那天您在儲藏室裡,一邊挑選資料,一邊對我說:「渡一個算一個」,那時節距我初次覲見您的時間還不到兩個月,除了您之外,我對天帝教的認識實也僅止於廿字真言而已,但是您誠摯的眼神和堅定的語氣,從那一刻起已經開始影響我的一生.那次出國由於行李超重,我必需卸下所有的禦寒衣物才能讓那批宣傳資料勉強通關上路,那是我第一次嚐到國外弘教的辛苦,但無論如何未曾料到十年之後由您御駕親征所走的路程,竟比我這次單騎所闖的經過更艱難萬分。
您在去年的美國之行雖然已在事先因應時勢排除萬難,改由我和光喜二人先行隨侍您赴美弘教,但在中正機場看著您和師母倆人坐上輪椅等待出境時,內心忽然有一股辛酸,彷彿我們正準備把您們兩位老人家推向另一個無法預期的世界一般,事實上這一趟美國弘教也真的成了您在人間帶領我們面對紅塵世界的最後一場救劫之戰。在您返國後的閉關修養期間,為了減輕您對美國教務工作日夜懸念之苦,我慨然答應洛杉磯掌院的申請,獨自一人再度前往美國開班複訓,那知這一走卻讓我這位已經卸任的侍從長因為身處異地,無法及時趕回,幾乎成了天帝教的待罪弟子,而抱憾終生。
耶誕之夜,正是美國年度大假的前夕,那天夜裏,當地同奮仍然照常舉行晚刻祈禱,一向屬於沙漠型氣候的洛杉磯地區竟然在第一聲皇誥響起之際,忽然雷雨大作,剎那間教院內外的氣氛也莫明其妙的淒涼清冷起來,當年先總統蔣公逝世之夜風雨交加的景象一下子湧上我的心頭,我雖從內心裏警覺不妙,但卻仍寧可相信自己的臆測只是多餘,而強作鎮靜。可是下坐之後竟然疲睏得提不起精神向台灣電詢究竟,一夜輾轉,終於在次日清晨被台北的電話叫醒;通過電話,我頹然的坐在地上沉思:早年修法時,曾聽說過:「所謂上師是一種透過人體運作的宇宙力量,祂的來去完全由自性所決定」。」電話上說您在一週前已經決定自行請命歸天,只是人間徒眾竭力挽留,才延至當日零時證道返駕,當天、台灣時間中華民國國曆十二月二十六日,正是我家裡敏淳同奮等著打電話祝我生日快樂的日子,然而當電話再度響起、樓下傳來光溫同奮大聲呼喊:「光我請接家裡長途電話」之時,我已無心接聽,只有沿著兩行熱淚,用手指在地板上寫下一段古人留下來的殘句:「我有淚千行、不落十餘年、今日為君盡、併灑秋風前。」當年讀它,不解其中悲戚,如今寫來,竟有錐心之痛;赴美之前,我曾向敏淳講過:「我今年四十七歲,師尊老人家正好是我的兩倍歲數,我得趕在年底之前再赴美國辦理天人炁功複訓及靜坐研習班,好讓師尊在閉關期中放心修養。」怎奈事未竟成,而您已選擇在這個我即將跨越四十七歲的日子裡歸證,當弟子的我真是情何以堪!今後我將不再在這個日子裡慶祝自己幾殘存的人生,不僅由於曾經忝為侍從竟未能在您歸證之時隨侍在側而自覺愧對人天.也因為這個日子更應當是我勇於面對此身生死問題重新估量其意義的時刻,在生死問題未能突破以前,茍顏慶生也只是徒顯自己懈怠昏沉而已。
其實從這幾年的隨緣修法之中,我多少也瞭解到天意確有其不可預測的一面,回想去年五月間,在隨從人員多次依法申請赴美簽證連續受挫之際,我已隱然感受天意艱危而不敢明言。記得有一次在自然亭裡,您剛接到回報說明隨從人員簽證未遂的消息時,曾經對我說:「這次到美國宏教,是拿我的身體去冒險。」怪我瞞頇、悟不透您語意之悲切.想您必早已了然於此行的後果,而卻又仍執意前往;如此奮不顧身的投入,是為了給弟子們做榜樣,還是想以身諫世,藉求改變人心以謀永世之和平?
您證道的第三天我從洛杉磯趕回鐳力阿道場,滿山旗海和黃色的帷幔暫時將我內心的惶惑和淒苦轉入莊嚴肅穆的情境中,但是步入清虛妙境遙望光殿大門前擺設的香爐中,裊裊升起的香煙正與當年隨侍您側每日靜坐所見情景相彷時,我再次悲從中來,而幾度泫然。僅管我在洛杉磯掌院時一再向當地同奮解說您是自己請命歸天的,藉此勸勉大家節哀奮鬥,然而親自走回這段隨侍多年的路段時我已幾近崩潰.當天從各地教院趕來追思的人潮一波波的湧入,隊伍從光殿門口分成三路一直排到清虛妙境門外,不僅許多長期失聯的同奮扶老攜幼陸續歸來,更有多位同奮一再重複排隊進入靈堂,一次次的含淚進出而幾度徘徊久久不願離去,有的同奮自願參加守靈,人太多了排不進名單,就守在道場裡參加義工幫忙打雜,一待就是好幾天;時值美國與日本的年假期間,所有班機早已班班客滿,當地的同奮寧願留宿機場也要擠一張補位機票回來,敏悌同奮在洛杉磯機場排了補位已經上了飛機又被請了下來,面對遙遙無期的等待,她硬是在機場再等了下去,這些情景比之當年以阿戰爭期間,以色列人民分從世界各地捨身同赴國難的情景實已不遑相讓,我站在朝禮隊伍的管制台上,面對這些勇敢而真誠的同奮,禁不住內心淒哽而多次失態。
曾經有一位老朋友問我:「你到天帝教以後有甚麼心得」?我說:「定力、功德、智慧,這三項得道成佛所必備的條件,我已經找到了精進的方向和鍛煉的方法。」我之所以敢於如此述說,實在是因為您的願力與慈心加持所給予我們的無畏佈施與無為心法,早已為我們開拓了明確的修證之道,讓我們在滾滾紅塵之中免於顛倒恐懼而能不迷不惑,不但足以自救,又能用於救人的實效所致.記得在洛城掌院開光啟用當天的記者會上,有人率然的問您:「有甚麼證據可以證明您就是 上帝的使者」之時,您含首微笑直接了當的答覆說:「我自己就是證據。」簡短的一句話,竟使得那位咄咄逼人的記者當場無言以對。這一幕正讓我們毫無遮掩的見識了您忠於 上帝,勇於負責的氣愾與胸襟。然而隨之而來持續性的操勞與佈施,卻使得您肉身負荷超過極限而不得不從預定的計劃中提早轉進回國,以便施行療養。光我以侍從的經驗,對您的志節與心境自有一番異於凡眾的感受,然而當您以蹣跚的腳步無怨無悔的承擔天下共業,而導致肉身傷痕累累時,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您獨自一人孤單的在向天奮鬥的路上踽踽而行,而無能以身相代!
您證道之後,多日以來臉色依然光鮮如昔,但在第十二天清晨卻從冰存得已經結 凍的鼻孔裏流出一道晶螢剔透的液體,它先紅後白然後旋即凝固,我問人,眾口不一,我自忖難道是紅白菩提煉化之後的果相所致,還是世情的牽掛使您不得不藉此以示現解脫?
在侍從組成員中,阿谷—陳光臥,一個平凡而木訥的人,卻是您心中最憐惜的侍僮,從您證道之日起,他自己絕食七天,不飲不食,幾經恫嚇勸導才勉強吃些水果裹腹。這位一向被大家視為弱智的人,卻是最能表達出對您的情感的人,他的內心世界也只有您能洞悉。這些日子裡,我問他話、他不答,叫他回家稍歇、他避而不走,叫他做事、他與我睜眼相對,整日裡不發一語,我雖不解其意,但能體諒他的心情。我曾罵他是三界癡眾的縮影,但是在您眼中,我內心的執著與獨斷又與他外表的癡妄慢疑何異?我懷念那段隨侍於您身邊時那種戒慎警覺的日子,那時候我汲於自我精進而無心理會人世之是非恩怨,任滿三年四個月之後我審時度勢,推舉郝光聖同奮成為您的第四任侍從長,自己則轉身投入紅塵世界,名為為您分憂解勞,自詡可以週旋於道場以之助您辦道,直到聞您捨身歸道那一刻起,才真正息心止妄的痛切檢討,此時真恨自己的顛倒錯亂,誤以為您承受眾生的業債,自必以肉身承載眾生業報為當然,更且認為眾生業病對您無礙,而不覺雖是天聖轉世,其肉身的承擔亦有其極限,真是無明纏繞,執理而誤事。
民國七十七年,我初任侍從長的那個月,有一天見光傑秘書整理您的墨寶,其中有一張用大筆直寫「以宇宙為家」的長幅,雖有您的題署,卻沒有上款,我問光傑這 做甚麼用的,他說是您在七十二年在天極行宮寫好後,就叫他收好,沒有說要給誰,光傑開玩笑似的跟我說:「你想要的話就去跟 師尊請示。」我毫不考慮的拔腿轉身就跑,直接進入「無為居」,見您正在看書,也不懂得迴避,就直接開口跟您要這幅墨寶,沒想您微微一笑,答說:「這就是要留給你的。」當時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如今即使長跪靈前,求您再賜一字也已不可得了。去年年底我赴美辦班前,您突然指示我,要我彙整歷年以來所有侍從工作經驗,重新編訂辦法,我以二天一夜的時間整好呈核,您一手拿著資料,一手摸著胸前,叫我存參備查.當時我不解您的用意,此時,撫今追昔,才恍然查覺,從「以宇宙為家」的墨寶到「侍從工作辦法」,這中間隱隱然有一絲心心相連的師情道誼聯繫著,如今您走了,我留下這兩樣寶物,來日有人問我:「有甚麼可以證明你是涵靜老人的侍從長?」我當學您直拍胸脯,大聲宣說:「我就是證據。」來世,只要您徵召;盡虛空、遍法界,我必奮身而往。
十年憶往,感傷之外,當下我們仍有再戰的信心和勇氣,以往靜坐中習慣性的貫念您時,那種如伴師側的感覺到現在依然不變,這緣於我們相信您只是換了一個方式來領導我們繼續執行弘教救劫的使命而已,「抬頭三尺、法輪常轉」,在靈智的世界裡您又何曾離開過我們半步?有一次您在對教內工作幹部講話中,忽然拿出「寶誥」詢問在場人員:「天帝教應元體系中的三十二天天王是誰」?當場無人勇於出聲應答,您嘆了一口氣,叫光傑秘書翻開寶誥,告訴大家三十二天天王就是清虛真人,接著再問大家可知清虛真人是誰?當時您臉上的表情的確深深的給人有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感覺;誠然、肉身並不是生命力量存在的唯一形式,當我們確知您已然依循自然法則,放下肉身折返天上時,我們對您法相的貫念將會更加殷切而真實;我們不但始終堅信您對我們的教誨與承諾,並且將以枕戈待旦的心情期待您從無形的次元裡繼續指引我們披袍再戰;今日大家儘管哀傷卻能持續的前進著,鐳力阿的工程依舊在進行,學院誦誥的聲音比以前更堅毅沉著,各地教院登記守靈的人排滿了預定的輪值表後還在不斷的湧入.您這一趟人間之旅所傳播的種子將會逐漸茁壯。當此之時,既然無法忘卻對您的懷念,只有勇敢投入您為我們所規劃的聖戰,我們需要指引,但絕不遲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