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刑人　木棉  1998-10-01 11:35

父親節徵文比賽第三名

　　父親在家庭中，扮演著非比尋常的角色，不論身為父親，或身為子女，在父親節這個重要的節日裡，心底總有種種聲音想讓他知道。因此中華民國紅心字會舉辦父親節徵文比賽，「愛就是要讓他知道」，鼓勵受刑人以文字抒發情感，思考家庭的意義，引導他們改過遷善。此外，使社會大眾有機會藉由文章，換另一個角度來思考家庭對人的影響與意義。
　　此次徵文比賽活動，共收到一百一十篇投稿作品，經初審決審，共評選出第一、二、三名（有二位）及佳作十一名。由於參賽者以男性居多，故只有一位女性得獎者（木棉），並獲得第三名，本期特別挑選出這位女性的文章讓同奮分享她的心路歷程。
　　本會已結集本次所有得獎文章，發行「愛就要讓他知道」小手冊，有意同奮可向本會索取，酌收工本費三十元，請洽（０二）八七八七０三００，熊敏瓊、林月開。
　　社會是個有機體，福禍與共。希望大家共同努力，一起幫助受刑人家庭尋找智慧盒─即他們的價值感、尊重、希望、自我接納、愛、寬恕、負責任及作選擇的能力，唯有家庭的能量增加，才能真正擁有平和的社會。

爸爸：

　　再過幾天就是父親節，季節已是夏天，不知道為什麼，要在如此炎熱的節令中慶祝「父親節」，是為了形容父親的愛像太陽溫暖熱情，抑是比喻自古以來父親的地位就是權威式、專制式的；像夏日的陽光「鴨霸」地普照大地。

　　早上麗日當空，蟬鳴處處；可是中午時分的一場雷雨，氣溫陡地變得涼爽起來，從工場富有日式風格的窗牖望出去，草地被雨水濡溼成一片綠意盎然，生機無限。麻雀在扶桑樹枝中穿梭跳躍，雨珠在松樹針葉上滾來滾去，晶瑩得像玻璃珠，在這安靜清涼的空氣中，很自然地又想起您了。雖然，我倆已半年不見，但在這半年的省思檢討日子中，我的思想觀念有很大的轉變，我決定做次「破冰之旅」─寫信給您。

　　您還記得嗎？當我被警察送進看守所時，是多麼的慌張無助，雖然我知道自己犯了錯，但畢竟我才十九歲，內心仍盼望著親情的撫慰。而且我從小就沒看過媽媽，我的親人只有奶奶和您。直到第七天，主管叫「一一八號，會面！」我懷著忐忑不安但又興奮的心情，隨著主管走到接見室，從半透明的窗戶中看到您嚴肅的面孔，不自覺地喊了一聲「爸！」不爭氣的眼淚奪眶而出。「妳怎麼搞的？這麼不小心，怎麼被抓進來？妳那個什麼『阿強』的死小鬼，跑到哪裡了？妳是不是被騙了？」「妳笨蛋啊！簡直丟盡了我的臉！」

　　一串連珠砲式的罵聲，從聽筒那頭不斷地傳了過來，大聲又刺耳，隨著越來越咆哮的責罵，我的心逐漸冰泠起來，依稀感到我血液中那倔強的因子又湧了出來，我悻悻的把電話掛斷，轉身背對著你，別的同學還在嘰嘰咕咕的講，只有我默然，十五分鐘通話時間完畢，我才回頭，而您已不見蹤影。

　　我機械式的跟著主管走回舍房，一路黯然神傷，我心已麻木，只恨自己為什麼對您還有企盼之心，孺慕之情？

　　從此，您就未曾再出現，反而奶奶經常來，每次看到奶奶微駝的身影、花白的頭髮，我就想哭，奶奶總是一邊嘆氣一邊安慰我；臨走總不忘交些錢給我，並且告訴我，「這是妳爸爸交代的！」

　　有一天，律師來了，我突然覺得很寬心，我以熱切的眼光注視著律師，想不到律師的第一句話是：「王小姐！我是受妳父親委託的……」

　　時間就在我一邊努力適應獄中規律的團體生活，一邊認真地打官司中悄悄的流逝，農曆年到了，年前，奶奶送來多樣的菜餚，告訴我：「和同學們一起圍爐吃吧！」

　　我和同學們就在獄中度過一個熱鬧，但又頗感挫折的除夕夜。年初五一大早，奶奶又來了，同時告訴我：「小麗！年夜飯時，妳爸爸一句話沒說，望著妳的空位直掉眼淚。多少年前，妳媽離家時他都沒哭過，為了妳，他難過得一直掉淚！」直至此刻，我緊繃的心弦鬆了，我對您的絕情動搖了，我內心有個聲音告訴我，「爸爸還是愛我的！」

　　往事一幕幕的在腦中閃過，記憶中，您從未抱過我，一星期總有一、兩天不在家，看見我時，總把眉頭皺著，有什麼事由奶奶傳話，所以我也老避著您。其實，爸爸，我多麼渴望讓您抱抱，多麼盼望您像別人的爸爸一樣，帶我去買書、看電影，甚至跟我討論功課的事，您卻讓我失望，在我長期孤寂的心靈中，逐漸發生化學作用。我上私立高中後，變得不喜歡回家，和同學們一起在外遊蕩，上ＰＵＢ，那似幻似真的五光十色情境使我迷惑，成群結隊的聲勢讓我有歸屬感；不知不覺的，甚至和男生在夜晚一起飆車，沈醉在刺激的速度感中，終於發生這次結夥搶劫的事件。

　　進入獄中的初期，我很不平衡，我怨天，我恨您，為什麼我沒有媽媽溫柔的愛，也沒有爸爸理性的疼。

　　直到有一天，教誨師叫我到辦公室，她耐心地聽完我的故事，很誠懇的告訴我，「妳要知道，父母不是聖人，是凡人。他們具有平凡人一樣的優、缺點，在人生道路上與妳一樣的逐步成長。更何況有些人天生就是情緒白痴，不善表達，如同妳的父親。但最重要的是，妳自己要成為怎麼樣的人！」

　　教誨師的話讓我茅塞頓開，我不能一味地要求您，我呢？又是怎樣的女兒呢？佛書上說：「世界上有兩件事不能等，一是孝順。二是行善。」又說：「愛，就是要讓他知道，不能延宕，當下就做！」

　　這真是當頭棒喝，從現在起，我要開始學做女兒，學著關懷、學著貼心，在父親節的前夕，以這封信，表達我對您的愛，願款款親情，能解凍您封閉的心扉，以溝通代替責罵，以微笑代替冷漠；願我父女倆皆能做彼此的「心靈捕手」，一起邁向嶄新的明天！

　　　　　　　　　　　　女兒敬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