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歉意遙寄天堂─獻給敬愛的維剛樞機
葉淑深 2003-03-01 12:30
在我還來不及向您說聲「對不起」的時候,您走了;
在我正想要跟您說聲「謝謝您」的時候,您走了。
你曾說過:愛是無限的寬恕,
會引來無限的喜樂,完全忘懷自我。
是的!您愛身邊每個人,卻不曾苛求過任何一個人,
我何其有幸,能在年少輕狂時,
結識您這位慈藹的好人,
若有來生,願能再結「司屬」之緣。
悄悄的您走了,正如您悄悄的來,您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當我乍見天帝教一九三期教訊雜誌(二000年三月號)中刊登維剛樞機回歸自然的噩耗時,不能、也不願置信,雜誌中載道─「(本刊訊)極院傳播出版委員會主任委員、兼任教訊雜誌社發行人李子繼(維剛樞機),因心臟病突發,平靜地回歸自然於台北新店自宅中,享年六十八歲(註一)、、、 」我心想,可能是我眼花了吧!趕緊繼續看下去、、、。
「維剛樞機一生從事媒體工作,歷任自立晚報政治外交記者、採訪副主任、民族報晚報採訪主任,以及在聯合報系中從中經社到經濟日報、世界日報創立之初,投入不少心血。同時,維剛樞機也展其長才,在天帝教內,擔任弘化、文宣以及宗教會通交流方面的使命。晚近的維剛樞機,自報社退休後,花費相當多的時間創辦民族報,近一年來,更南來北往地籌備帝教文化事業股份有限公司,殫精竭慮,希望能為帝教弘教佈道竭盡心力。可惜,健康情形一直欠佳的他,終因積勞成疾而回歸自然(註二)。」、、、至此,我心中已有數了─是真的,這是真的,您走了,您真的走了,在我還來不及向您說聲「對不起」的時候,您走了;在我正想要跟您說聲「謝謝您」的這一刻,您走了,悄悄的走了,瀟灑的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任何一片雲彩、、、。不知過了多久,只覺頰上一陣涼意,叫我不自覺地順手一拭,這一動手,竟揮去了兩行無奈的清淚,悵然良久、良久、、、。
※
尋夢,駛一艘法船,向宇宙更深處漫溯,滿載一船星輝,在星輝斑斕裡放歌,但我不能放歌,悄悄是別離的笙簫,春蟬也為我沈默,只因維剛樞機突然回天了。
「八十九年二月廿六日早晨,台北又溼又冷,維剛樞機用完早餐,在奮鬥服外加件薄夾克,下樓買了兩、三份報紙,攤在飯桌上,仔細閱讀起總統選舉新聞來,賢闊─他的夫人穿戴整齊,正要出門,因為和她弟弟約好一起去看九十歲的老媽媽,姊弟商量到紅心字會辦理日間托老的手續,經過客廳,還對著低頭讀報的維剛樞機說:『我出去了!』維剛樞機也『喔!』了一聲回應。
正當賢闊走至陽台穿鞋之際,腦海陡然閃過一個念頭─『女兒從馬來西亞寄來的生活照也一併帶去給老媽媽看看』,於是又轉身進臥室,時間大約是在上午九點四十分,正伸手拿取放在床頭櫃的照片,一聲沈重巨響,很像厚重的餐桌翻覆在地上的聲音,於是趕忙跑出臥室一探究竟,只見維剛樞機倒仆在地上,踢倒了兩三把椅子,而頭倒下來的地方是一座花架的腳。
賢闊一看,真慌了手腳,口中直呼維剛樞機的名字,七手八腳把花架移開,讓他的頭擺直,慌亂的她一邊用大拇指不停地掐他的人中;一邊緊急打電話到台北市掌院給維光樞機,打一一九,再打一一九,答覆說新店安康路塞車,延遲了廿分鐘,等救護車到時,又因巷弄狹窄開不進來,連擔架都沒送進,只有救護人員上來,他們摸心跳、測脈博、照瞳孔,表示人已經過世了,不必要送醫院了。賢闊不接受,堅持送醫院,到醫院時,維光樞機早等在門口,經醫生檢查與急救後,確定是心臟病突發,已無法挽救。自始至終,他都很平靜、安詳(註三)。」
※
幾次的深夜,我醒來,倚枕,傾聽時間之流的沙聲。恍惚,有嗚咽的笙簫響起,在亙古的彼岸,扣拂我心靈深處回憶的朱絃。
我是淑深(葉曉娟),在七十八年六月間,因先父光皈(葉政義)同奮的引渡,皈宗天帝教,爾後參加坤修三期靜坐班、第四期高教班以及第一屆天人研究學院天人合一所,結業後並於八十四年九月至八十六年四月間,擔任極院弘化院秘書一職,而維剛樞機當時正擔任極院弘化院主任,所以,本人與維剛樞機乃因此結下了一年又八個月的「司屬」(上司V.S.下屬)之緣,一切的恩怨糾葛於焉展開、、、。
首次,近距離地與維剛樞機交談,是多年前在鐳力阿道場朝禮廳外的空地。印象中,那天鐳力阿大同堂似乎在舉行大型會議,而那時,我還是天人研究學院的研究生。記得那天是午刻時分,我在水足飯飽之際,正想好好蹓躂蹓躂,漫步欣賞阿中美景,順便也可以幫助消化─真可謂「飯後阿中繞一圈,淑深快樂似神仙」,而正當我悠然地走到朝禮廳外的空地,想繼續往下走去時,只見一慈藹的長者,從朝禮廳出來,我一看,咦!是維剛樞機耶!於是對他點點頭、笑一笑、問個好。突然,他也對我點頭微笑,那笑容,和煦有如朝陽,頓時,心中覺得暖洋洋的、舒坦極了,彷彿所有的煩惱與憂愁,都可以在這一笑中化歸虛無─真可謂「維剛樞機笑一笑,淑深煩惱不見了」。
接著,耳邊只聽見維剛樞機那溫和的聲音道:「要不要到教訊雜誌社專職啊?」,那時,我心想:「咦!怎麼沒頭沒腦的叫我去教訊雜誌社專職呢?」我壓根兒連想都沒想過,而且我文筆也不是頂尖兒,美工又不太會,電腦打字?那更甭提了,只會用「注音輸入法」,那麼速度呢?唉!我想只能以「蝸牛散步」來形容了,唯一勉強可以的是─偶爾「福至心靈」天外飛來好「幾」筆時,會突然寫下一些詩偈(還有押韻喔!)但那也不是常常有的,乃「可遇而不可求」也!而倘若真的去專職的話,只怕工作未能勝任不打緊,恐將會連累到維剛樞機,更糟的是,我想,過不了多久,本人的小命很可能會就此去掉半條,而我可愛的小腦袋瓜呢?更可能會因為「用腦過度」而呈現「半禿的狀態」,那還能見人嗎?於是,我不斷地對著維剛樞機點頭微笑,表示我再考慮看看,直至我倆擦身而過。
本來,我以為這個提議是維剛樞機心血來潮隨口說說的,因此也就沒放在心上。但過沒多久,他又託光胞同奮跟我提了一次,問我有沒有興趣,我考慮了一會兒,還是回絕了。但沒想到後來卻因緣際會,「誤打誤撞」地到極院弘化院專職。
※
靜定的宇宙山川,依然沈坐著暝思長恆的歲月,該到的時序,畢竟還是會隨著徐徐東風,悄然歸來。
研究學院結業後,心想:「終於自由了,從此『海闊天空,任我遨遊』、、、」」」─我當下的心境,就像是出生未久的雛鳥,亟欲展翅遨翔,不管牠羽翼是否豐茂;亦像是甫獲自由的籠中鳥,一出鳥籠,便亟欲振翅高飛,不究其雙翅是否已不靈活、、、。
於是,我急欲在紅塵俗世中大顯身手、一展長才,但沒想到久居阿中的我,一出鐳力阿,迎面而來的,卻是種種無情的考驗─首先,是先父光皈同奮於八十四年元月十七日深夜,在醫院的加護病房中回歸自然;繼之,則是我於紅塵中的工作諸多不順,人心的狡詐機巧、善變無情,使我屢受挫折;而最重要的一點是─自己的「志向」尚未能確立,目標不明確,則奮鬥亦無從著手,更惶論「矢忠矢誠」了,即使「誠心俱足」,最後也會因為沒有自我的人生目標,導致許多事情都是有頭無尾、有始無終,總覺得許多事情都未做好,許多事都沒做全、都做不圓滿、、、。
有一天,正當我「飽食終日,無所用心」之際,突然想起了於阿中就讀時,因緣巧合,曾經接受過天人交通的訓練。而那時,因為某些原因,維生樞機下令停練,爾後,先天一炁流意子大老前輩,曾給當期的學員每人一句勉勵的話,我依稀記得給我的訓示是這樣的─「稟天真之心,鍊入世之道,立定志向,步步向前,挫折與打擊乃現真章。」對啊!我的志向為何?我的目標又在哪兒呢?
此際,維剛樞機之前對我所說:「要不要到教訊雜誌社專職啊?、、、 」的話語剎時浮現腦際,於是,我深思:「當初的我,就是因受到本師世尊的精神感召,於是遠離紅塵,毅然前往南投鐳力阿天人研究學院第一屆天人合一所(本為文化所後轉合一所)就讀。那時的我,每回於光殿誦誥時,心正意誠,本師世尊『不為自己設想,不求個人福報』的訓示,不曾或忘。而今,涉足紅塵益深,真我或滅而假我日現,長此以往,或許,等年華老去,猛然醒悟,再回頭已然百年身、、、。」
一思及此,便即刻做了決定─乾脆到教訊雜誌社專職:一方面可以培功立德,為教院奉獻一己棉薄的心力;另一方面更可以透過教院例行午、晚課的祈誦、靜坐,使疲憊的身心,得到安頓與舒解,於是,趕忙致電維剛樞機,表明意願。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此時的維剛樞機,正在尋找極院弘化院專職,於是,我「莫名其妙」的被安排擔任秘書,此非我本願,乃天意是也。最後,維剛樞機就變成我名正言順的「頂頭上司」了。
※
人生,含藏著許多等待我們回憶的事情,而每一憧憬的飄逝,便是離開生命的一個驛站,只經一次,終不復返。若想輕啟舊夢,若想從昔日的溫馨品嚐餘味,我們豈可摒棄杯中的倒影,讓內心的熱情焚燒成往事的死灰。
而維剛樞機與我正式的衝突(也是唯一的一次),是發生在八十六年間,依稀記得那時聽說極院全部要遷回鐳力阿(起初,為了弘教之便利性,極院弘化院才會暫設在台北)。一日,維剛樞機突然間很鄭重的找我談話,一劈頭就問我:「妳有沒有自己的『生涯規劃』啊?、、、 」我心想:「我現在不是在教院專職嗎?要什麼生涯規劃呢?況且,人算是不如天算的,因為,生命太過無常,而人生的際遇孰能逆料呢?下一秒會發生什麼事,誰也不知道、、、。」想來想去,千頭萬緒。於是,就乾脆回答說:「什麼生涯規劃?沒有耶!」維剛樞機深思了一會兒,就突然對我說:「我想,妳可以在教院做直銷、賣東西,像是健康食品之類的,都很不錯、、、或是妳要不要去台北縣初院專職,那裡離妳家比較近、、、。」我一聽,想了一下,回道:「可是,師尊不是說專職同奮不能在教內營利嗎?、、、我不想做直銷,也不想賣健康食品、、、我也不想去台北縣初院專職、、、。」
隔沒多久,心中愈想愈是有氣─總覺得維剛樞機一點都不像是「師尊的兒子」,師尊說「不為自己設想,不求個人福報」,而維剛樞機竟然要我圖利同奮,在教內做直銷,賣健康食品。起初,我主觀認定他耳根軟,受了某些同奮的影響,再加上先前與其夫人賢闊的種種誤會及對維剛樞機的諸多誤解,於是,在積怨難消、氣湧心頭之際,拿起了電話,便打到維剛樞機家中,對他說要辭去極院弘化院秘書一職,並對他給我的「在教院做直銷、賣東西」的建議做了一番尖刻及無禮至極的批判。那時的維剛樞機,被我氣得連話都講不清楚,我彷彿記得其中的一句話:「、、、妳太過份了、、、。」
而事隔多年後,如今再回想起來,才深刻體會到,當時的維剛樞機,是在為我的前途擔憂,想替我的未來鋪路,卻又不知如何著手,才會給我一些建議,而沒想到,他對我的用心良苦,我卻絲毫不領情,且認為他是個貪財圖利的人。
如今,悔之晚矣!再也看不見他那慈譪的面容,再也聽不到他那溫和的聲音了。
※
生命裡,總要失去一些東西,然後我們才會成長。我們直要建立各種不同的理想,然後眼見生活的環境一個個地摧毀它們;我們直要把自己投擲進現實的漩渦,弄得傷痕累累還無法罷休;我們直要試過了每一條路,才知道或許世界上沒有什麼是適合我們的,重要的是我們該去適應什麼、、、。
維剛樞機,您走了,就在一個陰溼淒冷的深冬早晨,您悄悄的走了,走得灑脫、走得突然、走得匆促,使我未能及時向您說聲「對不起」;更使我無法親口對您說聲「謝謝您」。我不知道現在說,是否還來得及?但是,我相信,我們的生命來自宇宙、回歸宇宙,生命靡常、剎那永恆,什麼是「剎那永恆」?凡是能以純潔的心靈,「不為自己打算,不求個人福報,為上帝真道犧牲奉獻」奮鬥不懈者,必能在剎那間證得永恆的宇宙生命;同時,我更相信,您在天上必定無時無刻在護佑著您摯愛的親人、朋友及同奮們。
維剛樞機,您永恆了!您那溫和、善良、謙恭、勤儉、退讓的美德;您那誠懇、樸實、無怨、無悔的擇善固執;您那淡泊、堅毅、安貧樂道的精神典範將永留人間,亙古常存。您那奮鬥再奮鬥、矢忠矢誠的弘教精神及為教奉獻的史實,亦將會永遠紀錄在天帝教教史中,作為往後同奮們學習的榜樣,維剛樞機,您永恆了!
維剛樞機,誠如首席所言的,您生為堂堂正正的人,必定為堂堂正正的神。天人分流,雖然我看不到您在無形路上華蓋下瀟灑高潔的神姿,但是,我依然可以感受到您那笑容可掬、和譪慈祥的氣息。因為,我們心心相印、炁氣相感,我相信,您一定會像在人間時一樣,與我常親常和(註四)。
維剛樞機,「對不起!您能原諒我的無心之過嗎?」我相信,您會的,因為您曾說:「愛是無限的寬恕,會引來無限的喜樂,完全忘懷自我。」是的,您就是這麼樣的一個人,總是「嚴以律己,寬以待人」,就像賢闊阿姨所說─「您真是一個好人!」。您從不曾對人疾言厲色,可謂是一個謙謙君子、藹藹長者。您又說:「凡事得之於人者太多,出之於己者太少,知足、惜福,更要感恩。」是的,您愛身邊的每一個人,但卻從不曾去苛求過任何一個人。我何其有幸能在茫茫人海中結識了您這位慈藹的長者,而我卻不懂得惜緣、惜福,唉!
「逝者已矣,來者可追!」若有來生,願再結「司屬之緣(他種善緣亦可)」。我相信,您現今必已追隨本師世尊及師母兩位老人家,在天上共同為救劫的未竟志業而奮鬥。而您的精神典範,必將永留人間、亙古常存,一如本師世尊的「獨立人天上,常存宇宙中」,永遠矗立在那裡,「普照寰宇,生生不息」。
維剛樞機,您知道嗎?我作了一首偈要送給您喔!希望您在無形中可以收悉:
維剛樞機赤子心
剛毅木訥文質彬
子夜未寢憂帝事
繼踵雙親傳天音
(歲次庚辰年─民國八十九年十月十三日子時&午時作)
維剛樞機,您收到了嗎?
註一:取材自教訊一九三期(二000年三月號),頁六十八,〈瀟灑的揮揮衣袖,了無罣礙,揮別紅塵〉詹敏悅同奮撰文。
註二:同前註。
註三:同前註。
註四:後幾段文字的詠嘆多處取材自維生首席為維剛樞機撰寫的「誄辭」。
作者小檔案 採訪/呂靜式
葉淑深同奮,正宗坤先修三期,第四期高教班結業,並於民國八十八年進入研究學院天人合一所進修,成為第一屆的研究生,期間又曾參與「天人交通」的閉關修煉。
淑深在入帝教前,即對佛教與一貫道多所涉獵,並曾參加佛教會考。她因父親光皈的引渡,在十幾年前即認識帝教並皈師,當時她在世界新專唸書,離始院頗近,所以她有空便常去教院誦誥,每次上光殿虔誦〈寶殿頌〉時,心裡多所感觸與啟發;或許是那段時間奮鬥有加,腦海常會靈光乍現,福至心靈,因而她亦曾寫下不少雜文,紀錄心中所感。前往鐳力阿唸研究學院,對於世尊「不為自己設想,不求個人福報」的教誨,謹記在心,不曾或忘。
淑深個性耿直,好打抱不平,直來直往的性格,讓她不論在工作上或道場中,屢受打擊,尤其是研究學院畢業論文口試,她因年輕氣盛,與主考官發生言語衝突,對於種種的挫折更是心灰意冷,於是有二年的時間未再踏入教院。直到八十九年四月間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讓她整個人被撞飛倒地,奇蹟的是,她僅受輕傷,因而幡然醒悟,原來無形仙佛並沒有放棄她,依然加持護佑著她,而那段期間她亦潛心自省,或許所有的挫敗是要破除「我執」,是要她在紅塵中煉心,煉得一顆不為境轉之初心。
在天赦年中,淑深又回歸道場,並在九十年六月初接受徵召,參加「天人交通」為期七天的複訓,現在的她較能以圓融、淡然處之的態度面對人際關係,淑深期望自己能在紅塵中立定志向,隨緣渡化,不論順逆皆精進,毀譽亦不動心,目前在補習班任職的她亦希望貢獻所長,在工作崗位上弘揚上帝真道,以不負聖訓對她「一門深入,我命由我不由天」之期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