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郭汗文　插畫／陳正筆  2007-01-25 11:45

紀念我的好友─蘇代成先生

光歸活得短暫，離開得太突然，但他卻活得精彩、活得自在，也活在我們後生晚輩及同奮心中。這段永遠無法割捨的感情，並不會因為他的回歸自然而結束，反而會延續下去，尤其是對光歸認養的孩子而言，永遠會記得有一位如同父親般的蘇叔叔，曾經伸出慈愛的手，給予呵護、鼓勵，陪伴他們走過人生最艱難的歲月。希望大家能學習他的精神，為社會建造更多「愛心的橋」。

　　今年（二００六年）中秋節過後的十月十一日早上，突然接到百蔓打來的電話說：「蘇叔叔住院了，目前住在新店慈濟醫院，已經好幾天了。」我非常震驚，心想光歸身體那麼健康，只是有先天性的高血壓而已，應該不至於到住院的地步吧！我跟他已經有一個多月沒聯絡了，沒想到變化這麼快，真是人生無常。

唯一掛慮　孩子無人照顧

　　當天晚上，百蔓又告訴我，光歸住院這幾天，都是百薇及百蔓全家人、還有光歸的房東在幫忙照顧，直到家屬來協助為止。過了兩天，我再和百薇聯絡，她告訴我：「蘇叔叔已經知道自己的病情了，心情顯得很落寞與悲傷，希望有人去看他。」聽到百薇這麼說，當下決定十四日在百忙中抽空去看他，也邀請我們共同的好友茂本兄一起去，以實際了解他的病情。

　　當我們踏進病房時，光歸很激動地哭了，重複說著：「人算不如天算！」他還說：「這些孩子還有一學期就要畢業了，我原本想等她們畢業後，不知道要做什麼？可是沒想到她們還沒畢業，我卻已經躺在病床上了。」此時他不放心的不是家中年邁的老母及妹妹們，而是他認養的孩子學業還未完成。在醫院照顧他的小妹事後說：「住院這段期間，二哥從來沒有這麼激動過，他好像要跟你們交代什麼事情似的。」在短暫的停留當中，我們一面鼓勵他面對自己的病情，相信很快就會好轉的；一面希望趁此機會問出他所認養孩子的電話。

　　但沒想到，當天晚上光歸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當時他在跟家人說：「這次是一個厄運，等出院後，就回家陪伴母親。」之後突然「啊」一聲昏過去，十四日，光歸由於腦部動脈瘤破裂，心跳呼吸停止，醫生宣布腦死，從此就住進加護病房，再也無法言語，直到回歸自然。十五日晚上百薇告訴我這個消息，我非常震驚，稍微平靜後，請她協助聯絡光歸認養的孩子，希望大家能抽空來看他。透過各種管道，輾轉聯繫，找到了部分他所認養的孩子，每個孩子一得知後，都在第一時間趕到，輪流探望他，一直陪伴著光歸到回歸自然，也因為這個機緣，才知道大家心中的光歸是多麼的慈祥，如今他安詳的走了，沒有麻煩到任何人，讓大家是那麼的依依不捨。

多人受到感化　加入認養行列

　　與光歸相識，是在民國八十五年間，當時我服務的單位接受台北市政府的邀請，辦理「公共工程品管工程師班」，這是專屬於營建業的品管課程，在國內首開先例，後來由行政院公共工程委員會接手，直到現在都還持續舉辦，但名稱幾經變革，目前定為「公共工程品質管理訓練班」。其中，很多課程及講師的安排及聘請，都是經由光歸的協助，因此他是我工作上的一個好搭檔。光歸服務於中華工程股份有限公司，前後長達十八年，後來碰上公司民營化，他就退下來專心擔任我們課程的講師。

　　在課堂上，光歸常常向學員推廣認養孩子的善行，我和數位學員就是因為光歸的感化，也加入了這個行列。光歸會鼓勵學員踴躍捐輸，每人五百至一千元不等，集結這些善款後，便以事先寫好帳號的匯款單，請學員直接匯給孩子，之後再於課間打電話給孩子，請他們向學員道謝，學員很感動，紛紛鼓勵孩子要認真讀書，將來能為社會服務，但後來這項善舉遭到少數學員的誤解，間接造成主管當局的誤會及關切，因此在兩年前停止了。

寧願自己吃虧　不要別人受累

　　光歸亦曾認養國外的孩子，其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兩位菲律賓及波蘭的孩子，他們成績都很好。同時為了不用透過翻譯就看懂孩子的信，光歸還去學西班牙文以及其他國家的語言，可見他的用心。光歸還曾告訴我他去探望國內孩子的想法，他資助孩子，不光是金錢上的，同時也希望跟他們家人成為好朋友，可以讓孩子獲得妥善的照顧。

　　光歸對同儕亦照顧有加。去年（二００五年）我家遭逢變故，哀傷之餘，光歸適時給我許多精神支持，自那時開始，讓我更認定光歸是我的摯友。我曾有幾次到光歸的住處，正好遇到用餐時間，他總會選一個風景優美的地方邀我吃飯，用餐時所談的都是關於孩子以及人生勉語，飯後我要結帳，光歸卻都搶著付，當向他致謝時，他卻又說：「謝謝你陪我吃飯。」我聽了這句話後深受感動。光歸就是這樣一個人，寧願自己吃虧，也不要別人受累。

善舉不欲人知　卻驚動天人

　　九二一地震後，光歸體認到災區的孩子急需資助，因此便放棄了國外認養，將經費轉來國內運用。其中最令人能津津樂道的是，他共認養了南投埔里災區的三十多位孩子，這件事轟動了全埔里鎮，曾經有人把這件善舉投稿到某知名日報的副刊，後來被光歸所教的學生看到，詢問文中所提的「蘇叔叔」是不是他，光歸才把這件事說出來。在此之前，光歸曾要我有機會陪他到埔里去看孩子，還希望能送他們每人一部電腦，讓他們能夠好好學習。幾年之後，我們去探望埔里的美惠並順便幫她裝電腦，當天晚上住旅館時，服務人員還提起此事，問他是不是那個「蘇先生」本人，光歸才靦腆地承認呢！

　　光歸告訴我，他曾在靜坐時看到自己到了一個清靜的地方，那個地方土地潔淨，鳥語花香，安平祥和，如同天界，而當他走在路上時，竟有人對他說：「大善人，你來了！」也有好幾次光歸到龍山寺抽籤，只要問到有關認養孩子之事，幾乎都抽到上上籤。另外，無論是都市或山邊，若碰到算命先生，有時是光歸好奇，有時是算命先生看他氣宇不凡，主動要幫他算，結果一算就震撼不已。據光歸告訴我，綜合這麼多算命術士所說的，就是他晚年不會寂寞；他雖然沒有結婚，卻有很多兒女，並且來自不同家庭，他們的父母會將這些孩子養得好好的，將來都是光歸的兒女。由此可知光歸的善舉驚動天人，上天的菩薩都會來幫助他。

孩子隨侍在側　直至回歸自然

　　十月十四日晚上我們去探望光歸時，他還聊到百蔓的事。他說當年百蔓因為聯考失利，他就拿了十二萬元給她補習，準備第二年重考，那時候他不經意的說：「叔叔拿錢給妳補習，希望妳能考到公立學校喔！」沒想到這句話影響了百蔓，第二年她真的考上國立台灣藝術大學！那段期間光歸走在路上想到都會高興得笑起來，後來在病榻上，光歸還激動地跟我說：「百蔓果然沒有讓我失望。」講了好幾遍，令我們很感動。

　　光歸回歸自然之後，在台北地區的孩子與台中的宛蓉，都主動依照民間習俗幫光歸「做七」；每次做七至少都有兩個孩子參加，最後一次更是全部到齊，很令人感動。尤其是素玫，有好幾次來參加之後，又再趕回學校跟同學討論功課，直到晚上十一點才回家；而在台中讀書的宛蓉、工作繁忙的百薇，還有頌娉、百蔓都利用功課空檔幾乎每次必到，可見光歸與這些孩子的感情相當深厚。

轟動加護病房　特開先例

　　光歸住進加護病房後，他認養的孩子隨時陪伴在旁，只要探病時間一到，就輪流進去探望，寸步不離。因為加護病房的病人從來沒有這麼多家屬來探望過，而且每次都有不同的面孔出現，所以引來了院方的關切，也感動了醫護人員及志工，還轟動了整個加護病房，很多志工都隨時陪伴著光歸，為他打氣說：「你做了很多善事，也該心滿意足了。你看，孩子都來看你了！」在回歸自然前的最後幾天，院方傳來一個令人振奮的好消息，就是只要有人要看光歸，不需要等到加護病房的探病時間開放，隨時都可以透過病房外志工的安排去探望，此一好消息讓所有孩子格外高興，因為他們可以隨時陪伴他們的蘇叔叔。

　　十一月五日告別式當天，所有認養的孩子都到場，一一講出光歸幫助他們的心路歷程，感動了前來弔唁的來賓，光歸雖然沒有兒女，但是他們個個都願意做光歸的義子義女，直到永遠。

盼同奮玉成光歸的遺願

　　光歸生前最不放心的，就是認養的孩子以及他們的學業，深怕他們在求學的路上，因為沒有學費的資助而中斷。我曾在加護病房告訴他說：「你要保佑我，讓我有能力去完成你未完成的心願，讓這些孩子能夠安心完成學業。」那時光歸身旁的心跳監控器突然從一百六往上飆升到一百九，我們相信光歸聽見了。我的能力有限，但我願意努力，也希望廣大的同奮能共同協助，讓光歸了無遺憾。

　　光歸如同是一個造橋的人，只是橋尚未造好，就已回歸自然。最近有人告訴我：「你就別管那些孩子了，她們應該可以自己獨立了。」我說：「不可以！」光歸的這座橋，如果只造一半就突然停止，會讓上了橋的人進退不得，有的還會跌落橋下，這樣是會背負很大罪過的，不單使得光歸功虧一匱，而且對於整個社會的影響也百害無一利，還不如當初不要造這條橋。所以既然光歸已經造了，期望我們能合力完成它，讓後世永遠記得光歸的慈愛。

　　百感交集，敘述了光歸與我相處的點點滴滴，心中不捨的是光歸離開得太突然了，但是我們仍要祝福他已回歸自然，心靈清靜。佛家說天上一天，人間百年，光歸只來人間大約天上半天多的時間，但在這期間他卻活得精彩、活得自在，也活在我們後生晚輩及同奮的心中。這段永遠無法割捨的感情，並不會因為他的回歸自然而結束，反而會繼續延續下去，尤其是對光歸認養的孩子而言，相信會深深地烙印在他們心中，永遠記得有一位如同父親般的蘇叔叔，曾經伸出慈愛的手，給予呵護、鼓勵、陪伴他們走過人生最艱難的歲月。這一切種種，都是我們學習的模範標竿，希望大家能踵武他的精神，為社會建造更多「愛心的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