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元輔教過智忠女士回憶錄 智水源流 第三章 天作之合(八)
1997-06-25 11:35
世尊對足球的興趣一生不衰
玉階一生興趣不衰的應該算是「足球」。到了晚年,如果有足球在電視上聯播時,他依舊極有興味地觀賞。
他沉湎在足球的時候,是民國二十年,他和盛恩頤、宋部長的弟弟宋子良,在靜安寺路六四二號張園游泳池,組建起東華足球會,後擴充為東華體育會,搬遷到極司非爾路十一號,他們請宋子文部長擔任名譽委員長,敦請上海市長吳鐵城為委員長,申報社長史量才為副委員長,盛恩頤等為常務委員,玉階自任祕書。當時東華人才輩出,由周賢言、李寧、戴麟經、陳鎮和一批上海人熟知的足壇名將領軍,後來又禮聘球王李惠堂助陣,「東華」馳騁在球場的實力和風範成為上海足球迷所樂道,且是中國足球史上一大盛事。
記得當時玉階在南京財政部辦公,每周末他搭乘京滬鐵路夜快車的臥車回上海。星期天的早上回到家中,洗澡、早餐後,就到東華體育會去處理一周來的事務,然後看一場足球賽,回家吃晚飯後又搭乘夜快車回南京。我常常形容這一階段的生活,家庭宛若旅舍或者餐廳。有時候,我不得不放棄我自己的愛好,接受他的愛好,陪伴他在球場邊,勉強自己投視在綠茵球場,選擇這段空閑時間,把家裡的瑣屑事告訴玉階,或者婉轉地徵詢他的意見。
我對足球知識和球員的逸事,大都是在這個階段,在東華球會和球場上吸收的。
李惠堂第一次從香港回國到台北,當時我們正在艱苦撐持自立晚報,李惠堂跟玉階說:「如果當年沒有東華體育會,就不可能有後期上海的足球運動,也就不可能有我。」玉階和他談到當年的人與事,不勝唏噓。但,仔細想想當年我的辛酸則又給誰說呢?
萬人空巷爭睹重要球賽
足球在租界時期的上海,一如民國七十年代的少棒在台灣,那樣地狂熱,每當球賽尤其是重要的比賽,足球迷真是如痴如醉,廢寢忘食,萬人空巷,爭先恐後。雖然,上海是一個燈紅酒綠、紙迷金醉的地方,但上海的青年、學生都喜歡足球,住宅區的弄堂、房子空間非常狹窄,孩子們或者青年學生,都會在弄堂巷道中以踢小皮球相逐為戲,甚至於達官顯紳、販夫走卒相聚在一起,津津樂道、琅琅上口的大都是李惠堂、小黑炭陳鎮和、鐵門周賢言、大掃帚李寧等一些足球球員的技藝和逸事,足球球員所到之處一如今日的電影明星一般,甚至當時上海的女大學生寫情書、送花給她們所仰慕的球壇英雄。尤其東華足球會麾下的一群足球球員,都是朝氣蓬勃、英姿挺拔的小夥子,球場上個個驍勇善戰,下場後人人西裝革履、風度翩翩、舉止莊重、言談溫雅。所以當時最傳譽全國的明月歌舞團的四大美人,如黎明暉、黎莉莉、胡茄,都與足球員結成佳耦,胡茄嫁給了陳洪光,黎明暉嫁給了陸鍾恩,都造成了許多佳話。
上海是中國的足球發源地,主要的緣由因為租界的關係,歐風東漸得風氣之先,在上海的歐洲僑民和駐軍他們都酷愛足球,於是為上海年輕人帶來了新的刺激和新的風氣,於是英國教師的中學、大學足球隊,便應運而生,風起雲湧,人才輩出,且從校園間觀摩競賽中將這個運動推廣到了社會,遂使得上海成為足球的搖籃。
最重要的還是要有錢的人的投資。最早在足球運動上投資的是上海地產大王程麻皮的獨孫程貽澤,他愛好運動,尤其獨鍾足球,他第一次慷慨捐資白銀二萬兩,在民國十二年創立「三育足球會」,繼而他又將當時的勞神父路棒球場以一萬兩白銀闢為足球場,這種豪舉帶動了風氣,繼而才有盛老四一群人所籌組「東華足球會」的誕生。
名星隊員為國人揚眉吐氣
至於高潮的掀起,不能不歸功於民國十四年李惠堂從香港到上海投效於樂華,中國人的足球隊和英人的西聯隊在對抗中,外僑隊望風披靡,為國人揚眉吐氣,使上海足壇大放光采。李惠堂的身手的確是中國足球界的奇才,他最為人讚賞的應該是風度、盤球和射門三絕。
論風度:李惠堂崛起於民國十四年,當時他祇有十九歲,由香港南華隊轉到上海樂華隊,他在球場上馳騁,一直是靈魂人物,他總是雍容端正、冷靜從容,指揮若定,進退有序,很少看到他劍拔弩張、怒目相向,作出咄咄迫人狀。只要有他在場,便會使場內場外覺得全軍重心所在、萬眾矚目貫注的焦點,真可謂繫安危於一身。根據在場內的球員們說,祇要有李惠堂在場,你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彷彿整個球場他都瞭如指掌。
論盤球:李惠堂的火候已晉入神化的境界,球一落到李惠堂腳下,彷彿有吸力般地進退自如,繞場而進,任何強腳休想從他腳下搶奪而去,斬將搴旗,所向披靡。尤其當時上海足球場上的天下大都是外國球員,李惠堂出現在上海足球場上後,使得那些綠眼黃髮兒目瞪口呆,每當李惠堂盤球以進,全場萬餘觀眾如痴如醉,歡聲雷動,大大地舒洩了長期在租界上壓抑的民族情感。
論射門:李惠堂的射門功夫至今無人可以望其項背,實在可說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玉階說:李惠堂可以在任何角度都可以舉足射門,或近或遠,或斜或偏,或高或低,祗見他勁射,幾無不應聲入網,尤其他的臥射,一般人以為他受創倒地,但祇見他在倒臥的同時,舉腳踢球,球勢強勁地進入球門,至今沒有傳人。有時李惠堂遭受強敵圍伺,認為已無機會,李惠堂仍能鑽隙乘虛,一舉中鵠。尤其李惠堂射門時的腳力鏗然有聲,舉足便挾有雷霆萬鈞之勢,氣象萬千。
但是李惠堂不擅頭頂球,而且不喜滿場飛的奔馳全場,他能自動調節他的體力,永遠保持先發的體能。
當時上海的足球隊員到現在印象最深刻的,除掉現在被稱為球王的李惠堂外,還有「鐵門」周賢言,他無論仆救、搶救、翻救、臥救,都能恰到好處。尤其他頭腦冷靜,姿勢美妙,對於判斷來球,任何角度都能化險為夷,我每次陪玉階看到罰十二碼時,總是為他捏一把冷汗,心跳不已。
第二個是內衛李寧,李寧態度從容,處變不驚,每每兵臨城下時,他從容地臨危起腳一鏟,或者用頭一頂,真有神工鬼斧之妙,可以轉為金城之固。
第三個是當時上海球迷人人喜歡高呼他為「小黑炭」的陳鎮和,他踢左中衛位置,真是一身是膽,驍勇無比,小黑炭渾身黧黑,出生在南洋,他一入球場,頭部紮一條白手絹,與他肌膚黑白分明,雙眼炯炯有神,在球場上敢鬥敢纏,以快速奔馳滿場飛地策應同隊,後來經過宋子文先生的推荐,進了空軍,抗戰時在玉門關外殉職,我對他的印象最為深刻。
其他有兩個人,一個是徐亨先生,他當時在東華足球隊時是守門員,他被大家稱為亨哥,他鎮定機智,明快穩健,尤其臥仆低球,動若脫兔,另一個則是吳鐵城市長的公子吳幼良先生,當時他參加東華足球隊時,還是聖約翰大學的學生,他的中堅也為當時上海球迷所稱讚。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