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杉磯掌院／雍鏡開  2006-05-01 10:40

寬恕悔過之省思

從來，我所有的反省只注意到有沒有為「天下蒼生」？對他人有沒有做到「和」？卻完全忽略了「家和」，尤其是「母子」的和。我只注意自己工作上的成就表現，只用自己的標準評斷兒子偉偉，卻從來沒有真心愛過他，進入到他的內心世界。原來我自以為是的「開心」，是禁不起任何試煉的，我無法面對自己最親愛的兒子……。

　　民國九十三年，我參加了第五期傳教使者訓練班，入關後，以反省懺悔作為最重要的功課，因為，天帝教一切弘教救劫的根基，均以反省懺悔當作煉心的入門之道。而這篇心得，就是當時在關內的深刻悔懺：

祈懺原來一直在表面打轉

　　我原來的默祝心願與反省懺悔多在表面上打轉，閉關時整個心思更放在有沒有認真聽講？有沒有專心、心無旁騖的靜坐？有沒有做到來閉關的目的及關內的要求？甚至只想到如何將此次所學與洛杉磯同奮分享，以便未來弘教、渡人之用，自己覺得自己似乎一心為教、一心為蒼生，好像這是生命中唯一的目標。

　　直到課程過半時聽到了光照輔教的課提及：以廿字真言中的一或二字反省時，不要只想到字面意義，要去省察，與這個字有關聯的所有面向都做到了沒有？

　　我下課後走入光殿的剎那，彷彿一把利刃剌穿我的心，因為，我大兒子的面貌突然出現在心中，後悔、慚愧、疼惜、愛憐……，種種複雜的情緒排山倒海而來，我好悔、好恨，覺得對不起他。

　　從我選擇「和」字以來的懺悔反省，多半是反省在對外人，在教院有無做到「和」字，還自以為這方面的功夫略略做到了一些，我所有的反省均注意對人有沒有做到「和」，卻完全忽略了「家和」，尤其是「母子」的和。

責任心的背後是最大的虛榮

　　在我心中，其實是對我大兒子偉偉一直很失望的，我從小對他十分嚴厲，因為我覺得在三個姊姊之後的弟弟，從小就被媽寵壞了（雖然他長大後表現得卻也很好），故而感覺到對孩子一定不可溺愛，要嚴格的管教，做不對時，家法侍候，功課成績不好時，家法侍候，我仍可想到他小小的身影跪在床前趴著讓我打屁股的情形，雖然哭，卻從不求饒。事後我還問他：「媽媽為什麼打你？」他總是抽咽的說：「是為我好。」而我竟然還頗以為自己是對的。

　　我從學校畢業後，就一直在職場上班，而且始終受到老闆極度的重視，從來都是在老闆之下而已，但也因如此，工作非常的繁重，不但上班時連喝水的時間都沒有，更是常常加班，很晚才會回來，我們家幾乎很少開伙，都是外面買吃的。有時為了趕工作，甚而晚上十一點回來也是常事，我常常自以為責任感重，個性又好強，看不得別人一點臉色，做事雖不至於十全十美，卻一定要讓別人没有話說，老闆、同事、客戶的肯定，就是我追求的最大成就與滿足。

　　如今想起，責任感的背後難道沒有虛榮心嗎？我還自誇從不羨慕別人有什麼我也要有什麼，不去比車子、房子、金錢，但是，工作的肯定、大家的稱讚，難道不是一個最大的虛榮嗎？

冠冕堂皇的掩飾內心罪惡感

　　為此，我完全疏忽了老大的成長，我只失望他的成績不理想，卻從未想到我有沒有付出時間心力陪他看書，我下班後累得不想動時，看到他功課有不會的，也缺少耐心去教他，晚上我希望能有一些時間沈入自己喜歡的書報世界，卻少有機會讀床邊故事給他。在我成長的環境中，書讀得好不好，是一個孩子乖不乖，能不能為父母露臉的唯一標準，我忽略了他在其他方面的才能，更沒有時間陪他參加學校的活動或是課後的運動項目，冠冕堂皇的理由是：媽媽要上班、要加班，真實面是要追求自己的滿足與成就感，這是我現在才發覺的。

　　老大其實非常乖，他從來不吵、不爭，連玩具都不曾開口要過，我以前曾抱著他說：「你如果功課再好一點，媽媽就十分滿足了。」但是這一點卻是我心中對他極度失望的主因，如今想起，這其實大半原因要歸於我，但我內心隱藏的罪惡感卻使我不去面對我該負責的那一部份，而一味苛責他的不夠努力，完全忽視他在運動方面表現出來的能力。

忽視他的專長　只看重成績

　　美國小孩要參加各種球隊，全是下課後由父母接送且全程陪伴參加，練習、比賽都要父母參與分配責任活動，但我那有那些時間。直到許多年後，才由他一個朋友的媽媽負責接送，他也才有機會正式進入球隊訓練，而那時已錯過訓練的黃金期，及至他高中參加籃球校隊、足球校隊，我從來不覺得這有什麼光榮，只感到這不過耽誤他唸書的時間，更別提他的練習或比賽我能參加了。

　　直到二００二年沒有上班，開始送弟弟緯國（五歲）打棒球，老大都會用不勝羨慕的口氣說：妳從來沒有對我這樣過。現在想起，心如針刺。想到他曾問過：「為什麼你們中國人父母只注重功課？」「我朋友的爸爸見他選上足球校隊，簡直欣喜若狂，像中了大彩。你們怎麼都無所謂？」。我當時實在體會不出他的心情，反而以功課不好好唸就去告訴教練不許他參加校隊來訓勉他，我從來都沒有以他為榮過，只覺得我不能拿他炫耀我自以為重要的成績，其他的都一無可取。

　　現在想起我唯一一次去他學校看他打籃球的那次，我前後坐的那些女生、男生，不斷地叫著他的名字加油，似乎頗為他瘋狂，而我當時卻絲毫不了解也未能進入他的這個世界。

力求公正　卻造成極度不公平

　　他初中時，妹妹鏡放的兒子安安來美與我們住在一起，鏡放仍留在台灣，我當時一心要做一個最好的阿姨，最公正、公平絕不偏心，兩者一視同仁，絕不讓安安感到有任何不適，因此，偉偉的一人世界變成了兩人。只要他們兩人爭執吵閙，我一定先罵自己兒子，吃穿住用全都相同，絕不偏袒自己的兒子，也不能讓父母及鏡放有話說。

　　誰知我力求公正的結果，卻反而是對老大的極度不公正，造成母子兩人衝突不斷，他與安安一吵閙，我就氣得不得了，覺得這個孩子怎麼這麼沒有愛心、沒有同情心，一再的怪他，卻忘了他不過是個孩子，我的作法應值得檢討，有一度，我們的關係極糟，他不讓我碰他，只要我一碰他，馬上甩手走人。

沒有盡到作母親的責任

　　我也曾試著改變情形，經過一年努力，才讓彼此的關係漸漸改善，但是，在我內心的深處，我一直是為他不愛唸書、成績不理想而極度的失望，我當然看過一些父母子女相處的書，也嘗試在言詞上不顯露自己的感覺，偶而也會誇誇他，但，如今想來，那全都不是發自真心的，只是覺得我應該如此。

　　我對外人向來有耐心，能不發脾氣，可以做一個好聽眾，而不會不耐煩，幫忙做事都可以。但是對自己的家人、孩子卻做不到，我一心想如何弘教渡人，為教院服務，如何修道，但是自以為會為「天下蒼生」的自己，怎麼能對自己的孩子─應是自己最親愛的孩子們付出如此的少，疏忽如此的多。他已經十九歲了，我還是把他當成一個小孩，不能把他當成一個有思想、獨立自主的個人，我為了一些無意義的工作而錯失了他的幼年、童年、青少年，甚至青年階段，我有沒有盡到一個母親的責任啊？這是我從來不願去想、不願去碰的地方，我是一個不能忍受別人說我在工作上不負責、不盡力盡心的人，怎麼能承認自己是個失敗的母親，對子女疏忽關愛，天啊！我想著，我錯過了多少時光，錯失了多少可能擁有的美好回憶，好悔恨啊！

　　我在生病後，想開了身體的重要，放棄了工作，想要過另一種不同且有意義的生活，但是我卻仍然沒有醒悟到應先顧到人道的圓滿，自以為自己還ＯＫ，小孩不理想，兒孫自有兒孫福，他不能成材與我無關，其實我多自私，我有盡了自己一切能做的努力與幫助嗎？

現身說法　希望對你能有警示

　　記得首席在賜道名「開」給我時說，希望我更開心、開朗。我當時還說我覺得自己還算開心、開朗啊，首席只是笑笑不語。我到今天才頓然有一些領悟，要開心、要開朗，要真正的心開之後才能逹到，我以前的開心、開朗、樂觀，全是浮面的，因為沒有受到打擊挫折，或是我全然逃避不去想不開心的事，假裝它不存在，糊裡糊塗，渾渾噩噩，也好像每天都能很開心，但這種開心卻禁不住任何試煉的，唯有經過深層的反省懺悔，看清自己內心真正的面目，勇於面對處理後，才能得到真正的開心。

　　我應該要面對自己，深深的挖下不敢碰觸的地方，我還有太多太多需要勇敢面對的地方，更重要的是，我要學習面對自己最親愛的兒子……。

後記：閉關期間，當首席希望我把這篇反省懺悔的日記刋於教訊時，我是有些猶疑的，這是自己內心最深沈的痛，再重看一遍時，仍然不禁後悔難過的流淚不已，直到現在兩年多了，仍感到激動，反省懺悔是應該時時刻刻永不休止的。

　　如果要把自己最脆弱懊悔的一面呈現給大家，實在需要勇氣的。但是，經過考慮後，我想，自己的懺悔只要對一個與我有類似經驗的同奮能有一些參考，也許能改變自己的心態，不再犯與我相同的錯誤，果真能如此，也就值得了！